你一定有隐情
王朝是一个心理医生,和女友冷水溶恋爱两年多了。这个夏天,王朝第一次来到冷水溶的家乡,拎着好烟好酒去拜访自己未来的岳父大人。冷家虽然远在偏僻的山区,但那里却山清水秀,最使王朝感慨的是冷家的房子,那是一幢三层楼高的圆形建筑,白墙黑瓦,绿树环绕,中间还有宽敞明亮的天井。
当晚,冷家特地设了丰盛的酒宴欢迎王朝。不过让王朝没有想到的是,他见到冷水溶爸爸的时候,却大大吃了一惊:老人家虽然只有五十多岁年纪,但头发已经花白,人看上去瘦弱不堪,完全就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冷水溶给王朝解释说,她爸爸这个样子,是因为患失眠症两年多了,一直医不好,只能靠喝酒来麻醉自己,每天下午才能勉强睡上一两个钟头。
这天下午,王朝和冷水溶正在房里闲聊,楼下的天井里忽然传来孩子的尖叫声,两人赶紧奔到窗前探看,不好,一股浓烟正从一个屋里涌向天井。
王朝奋力冲下楼,发现原来是几个调皮的孩子闯的祸,他们偷偷跑进冷水溶爸爸的房里,用老人的打火机点纸片玩,不小心被火苗烫着手,疼得把纸片一甩,正好甩到老人睡觉的蚊帐上。
王朝一边大叫着:“着火啦!着火啦!”一边冲到老人床前。让王朝惊讶的是:此时老人身上已经着火,眉头紧皱,好像在竭力忍受着剧痛,可居然还笔挺地睡在床上一动不动。王朝来不及多想,一把抱起老人就朝屋外跑。
族人们这时候也闻声赶来,火很快就被扑灭了,但让王朝倍感吃惊的是:老人这时候依然沉沉地睡着,身上酒味熏人。大约过了一个小时,他才慢慢醒过来,身上被火灼伤的地方疼得他不住地呻吟,冷水溶赶忙为他敷上药膏。
王朝忍不住开口道:“伯父,这么大的火,您怎么还能睡得这么沉?您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不料王朝这话刚落音,老人脸上就闪过一丝极度惊恐的神色,随即捂着胸口猛烈地咳嗽起来。冷水溶顿时脸色大变,赶紧拉着王朝走出了房间。
冷水溶轻声对王朝说:“我家的怪事终究让你发现了,不过你千万不要刨根问底,否则会立即被撵走的。”
王朝很是纳闷:“可我还是想知道,伯父究竟怎么了?”
冷水溶长叹一声不肯说,可禁不住王朝一再追问,这才一脸愁容道:“我爸这样子有两年多了,不只是失眠,每天下午四五点钟左右,他就要喝酒睡觉,而且样子十分吓人。有一次我曾问过他为什么会这样,他却朝我大发雷霆,要知道平时他从来不对我发火的。有人说他这是撞着邪了,不瞒你说,家里人还偷偷找过那些跳大神的来给他作法,可一点用处也没有。我自然不会相信那些玩意儿,我觉得是我爸得了一种奇怪的病,可是谁也不敢劝他去看医生。”
王朝还想追问下去,冷水溶流着泪说:“你难道没看到我爸痛苦的样子?我求求你不要再问了,好不好?”
王朝沉吟着,摇摇头说:“水溶你看,你爸今天这个样子有多危险?如果不揭开秘密的话,你爸这病永远不会好,除了痛苦,我觉得他这个样子更像是一种恐惧。水溶,为了你爸,为了你,也为了我们,我一定要找到答案。”
怪异的孤坟
冷水溶觉得王朝的话不无道理,可又实在不敢再探查下去,所以接下来她整日里没精打采,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这天,王朝拉着冷水溶去山坡上散心,两个人边走边聊着,忽然王朝看到坡上有一座新修的坟,坟碑上写着:冷水猛之墓。
王朝问:“水溶,这碑上的名字跟你只差一个字,他是你们冷家的亲戚?”
冷水溶点点头说:“他是我的堂兄。唉,说起来他最可怜了,还在很小的时候,他爸妈就去世了,是我爸妈把他拉扯大的。后来有一年他遇上一场车祸,不仅毁了容,还瘸了一条腿,女友就离他而去。接二连三的打击,使得他破罐子破摔,天天以酒浇愁。”
王朝怀同情地问:“那他年纪轻轻的,后来又是怎么死的呢?”
冷水溶伤心得泪流满面:“他死的时候更惨,是被一头公牛顶死的,而且就在我们家天井里。唉……”
王朝默默地听着,认真地打量着这块墓碑,周围没有杂草,只散落着几个烟头。
两人回家时天色已晚,王朝拉着冷水溶走进她爸爸的房间,这时候老人正一觉醒来,但神情却显得分外疲惫,好似做了一场恶梦。王朝反手关上房门,对老人说:“伯父,有句话我不得不问,请您原谅——您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与冷水猛有关?”
老人的脸色却突然变了,猛地跳起来,“啪”一巴掌狠狠朝王朝脸上抽来,王朝和冷水溶一下子惊呆了。
只见老人歇斯底里地疯狂大叫:“我不认识什么冷水猛,你们给我滚!滚!滚得越远越好!”
冷水溶吓得大哭起来:“爸,你怎么啦?你到底怎么啦?”
惊心动魄的真相
王朝两只眼睛逼视着老人,说:“伯父,尽管这事儿您不愿提,可我还是要说,否则,您永远不会安宁。那冷水猛被牛顶死,这虽然有别人亲眼所见,但肯定与您有关,是不是?”
王朝此言一出,冷水溶猛吃了一惊,她胆战心惊地看着老人,不明白王朝为什么要这么说。而老人此时身子抖得像风中的柳叶,两只眼睛惊恐地瞪着王朝,哆嗦着嘴唇,却说不出话来,好久才开口道:“你……你……你怎么知道的?”
王朝一番话如同一柄犀利的手术刀:“伯父,我是个心理医生,从看到您的那一刻起,我就认为您的这种状态,一定不会是单纯的生理原因所致。您敏感、恐惧,不惜灌醉自己来求得暂时的心安,可其实,您每天都在煎熬中度过,不是吗?我调查过,冷水猛死时正是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所以您必定在每天下午这个时候喝酒睡觉,显然是要竭力避开这段梦魇般的时间,即使被火灼伤也不愿睁开眼睛。一开始,我不敢肯定自己的这种推测,直到那天在冷水猛的坟前发现了这个——”
王朝说到这里,朝老人摊开了自己的手掌心,里面是几个零落的烟头:“这种烟乡下很难买到,没有记错的话,是我这次从城里带来送您的吧……”
王朝还想说下去,可谁知老人这时候喉咙里突然发出一阵似哭又似笑的嘶叫,两只手捂着耳朵,拼命地甩头。冷水溶吓坏了,正要上前去拉,老人已如虚脱般跌坐在椅子上,额头上全是亮晶晶的冷汗。
隔了很久,老人喘着粗气对王朝说:“你说得没错,是我杀了冷水猛,因为他是个混账,出车祸后就学坏了,做尽了坏事,还欺负族里的女娃子。旁人不敢声张,可我这个一家之长不能不管啊!”原来,当年为了保住宗族名声,老人决计除掉冷水猛这个孽障。
老人接着又说了下去:“终于等到有一天下午,恰好大屋里的人都外出了,我把所有的房门全关上,再把一头大公牛关进天井,这牛性格凶猛,最爱顶人,我给它灌了烈性酒,还给它吃了壮阳草,随后叫来冷水猛,说是给他谈了门亲事,人家女孩现在在内屋等着和他相见,诱他披着大红袍进去,又在外面悄悄把门锁上。接下来,便是公牛的怒吼,冷水猛的哭喊……”
王朝打断老人的话,问道:“那个时候是下午四五点钟?”
老人点点头:“在大伙闻声赶来之前,我抢先一步把大门打开,这样,他们赶来后看到的,只是冷水猛血肉模糊的尸体,而且有他们作证,警察就会认定这种事纯粹是一个意外……”
老人说到这里,早已涕泪纵横:“可他毕竟是我的亲侄儿,是我一手拉扯大的啊!他当时那惨叫声,后来就分分秒秒回响在我的耳边,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我都没法摆脱。我曾经骗自己:那是一场恶梦,其实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水猛这孩子已经去外面打工了。为了说服自己,挨过每天下午那恶梦般的时刻,我只好拼命灌酒,强迫自己睡觉,而每天夜里我就老睡不着,常常去他坟前抽支烟,看看他,和他说说话。”
老人一口气说完这些后,脸上突然放出光来,好像心头卸下了千斤巨石。
他看着王朝,平静地说:“孩子,谢谢你,明天陪我去趟派出所吧,我犯下的罪自然该由我自己来承担。现在我困了,我真想美美地睡上一觉啊!”说完,他疲倦地闭上了眼睛,并且很快就发出一阵沉沉的鼾声……
(童树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