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细雨蒙蒙的下午，一辆大客车奔跑在通往蒲州的公路上，车上座无虚席。
突然，一个老太太一把拉住身旁的一位乘客，惊喜地叫道：“哎呀，你不就是电视里那个关山虎吗？”她这一叫，惊动了车上所有的人，几十双眼睛“唰”地都盯向老太太身边那位身材魁梧、浓眉大眼的大汉。
此人正是电视演员！最近当地电视台正在播放电视连续剧《关山大侠》，其中那位身怀绝技、爱鸣不平、一身正气的“关山虎”就是他扮演的。现在他又在另一部电视剧《鹦哥儿》中担任主角，去蒲州拍外景，因没赶上剧组专车，只得乘班车前往。
当人们认出他就是电视里的“关山虎”时，整个车厢顿时热闹起来。有的向他敬烟，有的和他攀谈，还有两个女学生，红着脸拿个本子要他签名。那个老太太高兴地说：“我今天运气真好，能和大侠坐一起。你不知道，我身边带了好几百块钱，是跟人家借了去给儿子交住院费的。听说这条道上出过强盗，我有点担心……”
大侠听了，笑着说：“大妈，有我在，你尽管放心，不是我吹牛，对付他十个八个不在话下。”
听他这么一说，乘客们都笑了起来。笑声中车子停了，车门打开，上来三个人，接着车门关上，车又开了。
汽车转了两个大弯，来到“鹰嘴崖”，刚才上车那三个人中的一个像是准备买票似的，边掏口袋边走到驾驶员的身旁。可他掏出来的并不是钞票，而是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对准司机的脖子，厉声喝道：“给我停车！”
车停了下来，那人把司机推到车厢里，强迫他坐下，整个车厢霎时静得连一根针掉到地下都听得见。人们全都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大家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大侠”，可是，他却呆呆地坐着，既不动口，也不动手。
这时，三个歹徒中为首的一个彪形大汉，从后腰拔出支手枪，往自己脑门上一顶，将帽子推到后脑勺上，额角上那道长长的月牙形大疤顿时显露了出来。他阴沉地一笑：“诸位大概还不认识我，我介绍一下，我叫刀疤阿三，这额上的刀疤就是我的身份证，也是我的商标。我可不是假冒产品，是正宗的持枪抢劫杀人犯，是公安局注了册的，下了通缉令的！一句话，我刀疤阿三是脑袋吊在裤腰带上闯荡世界的好汉！近来手头紧，想问大家借点钱用。在座各位凑够五千元，咱们各走各的路，平安无事。要是哪个不识相，对不起，我刀疤阿三也不在乎多杀几个人！闲话少说，言归正传。”他手一挥命令道，“开始收钱！”
一声令下，另两个歹徒立即分头行动，高个子对付右边，矮个子对付左边，“刀疤阿三”站在车头上压阵。
高个子首先来到一个中年胖子面前，这胖子西装革履，手上戴着4只金戒指，腰里系着个鼓鼓的腰包，旁边还揣着只BB机。高个子晃晃手中的匕首，说：“看样子是个大款嘛！怎么样？带个头吧。”
胖子吓得结结巴巴地说：“师傅，你把刀子收起来好不好？我心脏不好，血压又高，我害怕的啦，钱我统统给你就是啦。”说着就解开腰包递了上去。
歹徒接过腰包打开一看，里面全是卫生纸，钱只有十来元，就说：“怎么，想拿毛纸来哄我们？”
胖子急忙分辩说：“不是的啦，这卫生纸是昨天旅馆里拿的啦。”
“为什么只有这点钱？”
“师傅，我是只有这些的啦，不瞒你们说，我是卖假药的，生意没做成，哪来的钱啦。”
“把手上的金戒指拿下来。”
“不不，不能给的啦。”
高个子火了，随手往座椅的靠背上“嗤”地划了一刀：“不给就试试，你的肚皮是不是比人造革结实？”
胖子吓得直冒冷汗，忙说：“给给，但是给你们也没用的啦，兄弟不瞒你们说，我这假药生意不好做，我是装装门面唬唬人的，这金戒指是我3元1只10元4只买来的啦，这BB机也是假的，实际真没钱啦。”
高个子一生气，给了胖子“啪啪”两巴掌，胖子捂着脸，不作声了。
右边那个歹徒来到一个年轻人面前，一把抓住他的头发说：“喂，低着脑袋干什么？快掏钱！”
年轻人说：“我没钱，不信你搜。”歹徒将他浑身上下摸了个遍，确实找不到一分钱，一气之下，随手往他腿上扎了一刀，年轻人的腿上顿时鲜血直流。
这一刀扎在年轻人身上，痛在众人心里，大伙不约而同“啊”地一声惊叫。坐在后面角落里一个卖烤红薯的农民更是又惊又怒，他拿起两个拳头大的生红薯，正想站起来拼命，被“刀疤阿三”看见了，举枪吼道：“你他妈的想干什么？找死是吗？”另两个歹徒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农民面前，用匕首对着他。
农民知道自己赤手空拳，寡不敌众，急忙亮出红薯说：“别误会，我今天为赶车，中饭都没吃，想吃个生红薯充充饥。”
高个子歹徒伸手打落他手中的红薯，说：“别唆，快拿钱！”
农民无可奈何地掏出了钱包，说：“大哥，我是卖烤红薯的，小本生意，这点钱是我省吃俭用攒下来想娶老婆的。我今年32岁了，还是个光棍，求你们拿一半，给我留一半吧。”
矮个子一把夺过钱包骂道：“老子今年40岁了，还没老婆，你32岁，早呢！”
那位老太太起先很镇定，因为她身边就坐着个身怀绝技的“关山大侠”，但当她发现“大侠”两条腿也在发抖，就知道靠不住了。所以当歹徒来到她身边时，她就“咚”地跪下哀求：“你们可怜可怜我这个老婆子吧，我儿子躺在医院里，等着我的钱去救命，求求你们啦。”歹徒哪管这些，抢走钱后，抬起一脚，将老太太踢倒在地。
“关山大侠”怎么也没想到今天会碰上这样的场面。他真想像演电视剧那样，一声大吼，凌空一跃跳将过去，一个“铁砂掌”，先把“刀疤阿三”制服，然后来个左右开弓，把高个子和矮个子打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脚……可是不行啊，那功夫全是假的，连常用的武器“三节棍”也是塑料的，这可咋办呢？
“大侠”正一边发抖，一边胡思乱想着，只见歹徒已经来到两个女学生面前。高个子嬉皮笑脸地说：“姑娘，快掏钱吧。”
“我们是学生，真没钱，求你们了。”
“嘻嘻，没钱？口说无凭，得搜搜看。”两个歹徒说着就上去一人一个抱着乱摸。
姑娘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羞辱，一边反抗一边骂：“流氓，强盗！”“强盗，流氓！”
随着她们的叫骂，突然传来一声呐喊：“打死他！打死他！为民除害！”
这意外的一声喊，把大家都唤醒了，是啊，刚才许多人都意识到与其束手被抢，不如奋起反抗，车上40多人，还对付不了这三个歹徒？只是因为怕无人响应，才都憋到现在，如今有人领头，纷纷“呼啦啦”站了起来。
“刀疤阿三”大惊，举起手枪失声吼叫：“谁敢动？谁动先打死谁！都给我老老实实坐下！”谁知他话音刚落，那位老太太一跃而起，猛扑上去，抓住“刀疤阿三”拿枪的手，死命地咬住不放，痛得他杀猪一样尖声号叫起来，手枪“咣当”落地。
“大侠”一看老太太这么勇敢，一个激灵，腿也不抖了，急忙抓起塑料三节棍，跳到椅子上，像演电视剧那样摆开架势喊道：“弟兄们，跟我上！”
卖烤红薯的农民见“大侠”出头了，胆子顿时壮了三分，抓起红薯就当手榴弹扔。那拳头大的红薯一个接一个朝歹徒飞去，歹徒们一个个被砸得鼻青脸肿。几个妇女受到启发，也摸出茶叶蛋派用场，一时间，红薯茶叶蛋横飞，打得歹徒嗷嗷直叫。
这时，车上所有的人都精神大振，有的拿鞋，有的甩包，有的挥伞，一切能充当武器的东西全用上了，大家叫着骂着，一拥而上，就像对付过街老鼠，将三个歹徒分别包围，往死里打。
就这样，眨眼工夫，形势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刚才还耀武扬威的歹徒，现在一个个像猪猡似的被捆得结结实实。而刚才连大气都不敢喘的乘客，如今却扬眉吐气、群情激奋，连那个卖假药的老兄，此刻也胆大了，冲着三个歹徒狠狠地踢了几脚，说道：“你们这几个人，良心大大的坏啦！常言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们都要枪毙啦！做坏事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啦。”
听他一说，大伙都乐了，有人问他：“你卖假药算不算做坏事呢？”
他红着脸说：“我是不好不坏啦，实话告诉你们，我卖的药治不好病，也吃不死人，统统都是面粉做的啦。”
在大家的说笑声中，车子开进厂公安局，当公安干警们发现群众抓获的歹徒竟然是公安部通缉的“杀人魔王”刀疤阿三时，一个个都惊呆了。为此，公安局长亲自接见了他们，将40多人的姓名、工作单位和家庭住址一一作了登记。
局长认为，群众当然有功，都要表彰，没有群众的齐心协力，是不可能赤手空拳制服这些歹徒的；但更重要的是领头人，没有领头人，群众就无法发动起来。那么这领头人是谁呢？
有人说，卖红薯的农民是领头人，他那些红薯实在太厉害了，只只击中要害，是他鼓舞了士气。卖红薯的农民脸“唰”地红了，连连摇手说：“哪里，其实我是个胆小鬼，刀疤阿三把枪对着我的时候，我吓得尿都拉到裤裆里了。后来看见大侠拿着三节棍站出来，我胆子才壮了，要说领头人，该是大侠。”
“大侠”连连摆手：“不不不，说实话，我这个人平时喜欢吹牛，可今天这个牛我不敢吹！你们别看我在电视里飞檐走壁，那全是假的！今天的事我很清楚，要说领头人，不用说是这位老太太，是她第一个冲向‘刀疤阿三’，咬住了他的胳膊。告诉你们，老太太一共6颗牙，这一咬她嘴巴里只剩4颗牙，还有两颗恐怕现在还嵌在‘刀疤阿三’的肉里呢！”
听他这么一说，公安局长上前握住老太太的手说：“大娘，多大岁数了？”
“66岁，属龙的。”
“好！老太太，您真不简单哪。”
老太太急了：“局长，我可不是领头人，我胆子小着哪，要说领头人，应该是喊‘打死他，打死他，为民除害！’的那个人，没有那一声喊，我老太婆哪有那么大胆子敢咬‘刀疤阿三’呢？”
老太太这么一说，众人连连称是，于是公安局长又开始查访谁是第一个呐喊的人。可是怪了，谁都说清清楚楚听到过呐喊声，可查问谁是呐喊者时，大家又都糊涂了。那么喊“打死他，打死他，为民除害！”的又是谁呢？公安局长有些为难了。
突然，“大侠”拍了拍脑袋，高声叫道：“我知道了，我知道是谁喊的。”说完就飞快地跑到汽车上，抱下个用布蒙着的东西，掀掉布一看，是只鸟笼，笼里装着一只鹦鹉。“大侠”说：“喊‘打死他，打死他，为民除害’的就是它！”
原来，这鹦鹉是电视剧《鹦哥儿》剧组里的一位“演员”。其中有段戏是当女主角受辱时骂“流氓，强盗！”时，它就喊“打死他，打死他，为民除害！”，刚才那两位姑娘受歹徒欺侮时骂“流氓，强盗！”时，鹦鹉以为又拍电视了，所以马上读出了它要叫的台词。
听“大侠”这么一说，所有的人都乐了，一个姑娘想试试真假，故意对着它喊了一声：“流氓，强盗！”鹦鹉果然又响亮地叫起来：“打死他！打死他！为民除害……”
（方赛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