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鸭乡荷花村有个老葛头,他和老伴一辈子苦熬苦奔,把三个儿子养大了。谁知老大老二成家后,两个儿媳妇天天吵,闹得全家鸡犬不宁,没办法只好分了家。分家后,老二有个一岁的孩子要人照看,老伴便随老二搬到离村七八里的养鸡场去住了。老葛头的小儿子三儿正在上着学,老葛头不放心,就留在村里照顾小儿子。
老葛头原是个乐天派,平时不管是见着大人还是小孩,总爱说几句趣话,开个玩笑,高兴起来,还爱唱上几句戏文。可是自打分家后,他突然变了,变得脸上没笑容,动不动就发脾气骂人。还有人见到他常常跟村里的那个李寡妇嘀嘀咕咕,在一块“咬耳朵”,来往特别密切。这事传来传去,传到了老葛头的小儿子三儿耳里。
三儿今年15岁,是个半大小子,对大人的事,有点儿似懂非懂,他便开始注意他爹的行踪来了。
这一天,野鸭乡为庆丰收,特地从县城请来剧团唱戏。天没黑,邻近九乡八村的老乡们都提着油灯、打着手电从四面八方朝锣鼓喧天的舞台涌来。可是最爱看戏的老葛头,却趁人不注意,悄悄离开了戏场。三儿看见他爹跟李寡妇嘀咕了一阵子就一人出村了,于是戏也不看了,紧跟在爹的后面,要看个究竟。
这会儿天昏黑昏黑的,一弯月亮儿挂在天空。三儿心急火燎地在四处寻找他爹,突然见前面出现了一个黑影,再眯眼细看,果然是个女人的影子。三儿忙一闪身躲到一棵树后面,握紧了拳头心里说:好你个李寡妇,这回看我怎么收拾你!他刚想扑过去,但又对自己说:别着急,让我先把她引过来,别让她跑了。于是三儿用手捏着鼻子,学着他爹的声音说:“哎,那边可是李大妹子?”话音未落,那人影没吭声,竟一下子躲到了树后面。三儿又重复着问了一遍。这回那边回音了:“是我呀,你是谁呀?”三儿憋住笑说:“我是谁你还不知道?你让我等得好苦呀。咱说好了的,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来呀,来呀……”三儿边说边往前走,待走到那黑影跟前,刚举起拳头要打下去,猛然间举起的手停住了,原来站在他面前的是他的二嫂子。二嫂子对三儿说:“机灵鬼,你这是发啥神经呢!我听着有点像咱爹的声音,心里纳闷呢,你给我说说,你到底是干啥哩?”三儿先是支支吾吾,见二嫂非要问个明白,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三儿最后说:“咱可得对咱爹负责呀,可不能让那骚女人勾引咱爹!”二嫂说:“咱别说了,快到前边看看去!”
叔嫂二人顺着荷花塘朝前走去,走着走着猛然间隐约发现前面池塘土坡上有个红火一亮一亮的,他俩赶紧猫着腰慢慢往前走了一会儿,终于看清了,果然是一男一女坐在土坡上。那男的果然是他爹,他俩还想再往前看看清楚,但又怕暴露目标,只好趴在地上,瞪大了眼珠子盯着那对黑影。
半个多钟头过去了,那红火还在一闪一闪的,三儿等得不耐烦了,他刚想和二嫂说话,只见那红火不见了,两个身影慢慢地靠到一块儿了!两人的脸越靠越近,好像要接吻。二嫂马上对三儿说:“三儿,快上去!”说时迟,那时快,两人“噔噔噔”几步冲上土坡,嘴里大喊着:“好个不要脸的东西,竟敢勾引我爹,这回可让我们抓住了吧……”
这一喊,把那对人影给惊散了。那女的羞得背转身去,用双手捂着脸;那老葛头被这突然袭击弄晕了头,过了好大一阵子才回过神来,浑身颤抖着大吼了一声:“混账东西,你们睁大眼睛看看这是谁?!”那女人慢慢地转过身来,叔嫂一看:啊!这不是别人,正是老葛头的老伴,三儿他娘。三儿一下子扑到了娘的怀里,二嫂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慢慢地走到婆婆身边嗔怪地说:“娘,咱说好了的,吃了饭去看戏,您怎么跑到这来了?”婆婆难为情地说:“她李大妹子托人给捎了个信叫我在这见见你爹,”说罢像是要为自己遮羞似的一手拉过三儿问,“三儿,想娘不?”“想,我天天都想你,俺爹他净打我!”
听了三儿的话,他娘的脸上滚落下泪珠。过了好大一阵子,二嫂才对爹说开了话:“爹,您咋发那么大脾气呀?有啥心里话您就说吧。”老葛头憋了半天才说道:“分家的时候,你们就给你娘和我留下了做棺材的钱,这钱你们都分了吧。要记住我的一句话,我和你娘死后火葬,骨灰要放在一块儿!”二嫂听了公公这话,她琢磨了半天也没猜出这话里的意思,就问公公:“莫非我们做儿女的有不孝之处,让您老受委屈了?”老葛头没好气地说:“不孝,就是不孝!”这下子二媳妇可受不了,她哭着对娘说:“娘,您说说我对您老人家咋样?”娘说:“孝顺,孝顺!”儿媳妇又问公公:“是不是大嫂对您不好哇?”老葛头急忙说:“你别冤屈人家,大媳妇对我可不错。”二媳妇弄不懂了,又问:“那我们到底是怎么不孝顺呢?您有啥心里话就直说吧。”老葛头给难住了,他哼哼唧唧了半天才开了口:“嗨,我这老脸也不要了,说就说!自打分家后,你们两家小日子过得是热闹红火的,可我们老两口倒活活地给拆散了。别以为人上了岁数吃好穿好就行了,老年人最怕的是孤单哪!”
听到这里,二儿媳才恍然大悟,她突然“格格格”大笑起来,边笑边拉着三儿的手说:“原来咱爹还挺‘那个’,我就盼着你二哥出门去,我才心静呢。”三儿听她这么说,撇撇嘴说:“得了吧嫂子,上回俺二哥到这村里来办事,才住了三天你就找他来了,我还看见你跟俺二哥……”老葛头忙追问:“干啥哩?”三儿眨着大眼看看爹娘,又看看二嫂说:“我看见他俩跟刚才你和妈一样抱着亲嘴哩。”一句话说得三人脸都红了。老葛头举起手吼道:“你小子再胡说,看老子不撕破你的嘴!”三儿嘻嘻笑着又躲到娘的怀里……
(郝荫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