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这家理发店,服务员是位年轻漂亮的女士,她热情周到,声音甜美地招呼二人,“先生,小姐是理发吗?请问是一位还是两位?”
倒不是范爽仇视这些强颜扮笑的人,这不是明摆着吗?不理发进来做什么,难道你们对过往的人会如此周到热情,心里直嘀咕着。
阿妹亲和地微笑回道:“现在有空位吗?”服务员亲切地笑道:“有,里面请!”
范爽进到理发店,随意地打量了下这里的环境,装饰看上去倒还舒服,门口摆设有两盆一人多高的富贵竹,装点雕饰,令人心旷神怡,空调调试的温度在24摄氏度,很适合人享受,给每位顾客一种温馨舒适,如同在家的感觉。
范爽心想既然阿妹要弄弄头发,自己左右无事,不如站在接待大厅好好吹吹空调,总不能在她旁边无所事事、愣自发呆的好。
阿妹一回头,见范爽就跟自己不认识的陌生人一样,浅嗔地瞪了他一眼,喊道:“你是来乘凉的吗?都说好了一起来理发,就算没有别的事也帮我参谋参谋。”
范爽结结巴巴地道:“真要我……”看着阿妹有些不高兴,自己只好顺遂她的意愿来,不然今天出来干嘛的。
那服务员对范爽与阿妹这对情侣的举动感到十分可笑,又怕顾客小气,也就掩着嘴偷偷地抿笑,弄得范爽十分尴尬难堪。
在服务员的引导下,阿妹先行找到了一个沙发坐下,范爽还是没有真正领悟其意思,远远地站在旁边看着她理发,这时一位头发染得金黄的非主流男生走到她身后,也是热情微笑地问道:“请问你是烫发还是理发,或是做护理。”
阿妹透过面前的镜子映照出范爽木头一样地站在那理发师身后,皱了皱她浓黑细长的眉毛,冷冷地道:“我做护理,你安排好一点的,周到的理发师帮他好好理理发。”
范爽原以为真没自己什么事,不想阿妹来理发是假,其实想帮助自己找回自信才是真,范爽苦楚的脸上极不情愿,摆手道:“没必要吧,我的发型挺好的啊?”
理发师倒也善解人意,“这位先生不愿意我们也没办法,不如遵从顾客自己的意愿与选择……”
阿妹举手示意理发师先别急着下定论,一张苦瓜脸令范爽看了也胆边生寒,只听到她说:“好不好理发师说了算,天下再好的理发师也不能自己给自己理发,设计发型,大叔你真要充当文艺范,当艺术家,整天颓废下去吗?”
范爽哽咽无语,只好坐在相隔一个空位上端端正正地坐着,另一位自以为青春活泼的年轻女士理发师走了过来,声若蚊鸣地问道:“先生你侄女也是为你好,你的发型,发质都很糟糕。”
范爽听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对于这么嗲声嗲气的非主流女孩,不是发自内心的抵触,而是觉得她们干嘛这么戴着面具做人,是取悦顾客还是为了招揽生意,但又怕阿妹说自己事多,比女人还麻烦,只好强忍下来,她说什么就大什么,环境虽凉爽,可心里无比紧张,双手心都有汗了。
阿妹却是老远听到这话,立即回道:“我叫他大叔,可不是他侄女,我们……”一时娇羞,不便将后面的话说完。范爽头颈僵硬,没有去注意阿妹此时的脸色怎样。
只听到身后连连赔礼道歉:“哦,对不起,原来这位先生与小姐是情侣,不好意思。”很快改口,真会说话,揣摩人的心理。
阿妹倒是心里乐滋滋地像吃了蜜似的,范爽一脸滚烫,耳根子直烧,否认道:“可不是小姐说的那样,我们不过是朋友关系。”
“好吧,朋友,既然是朋友,干嘛还害羞呢,这位小姑娘十分关心你,就理个发,又不是上断头台,你就当是享受享受生活嘛!”她的嘴还真甜,将话说得很中听受用,就连范爽也无可挑剔,找不到反驳拒绝的理由,为了不冷漠阿妹,只好如坐针毡地坐在理发椅上。
这个“印象创意”倒真会迎合顾客的心理,给女性理发挑选年轻帅气的男理发师,给男性就配合热情奔放的女理发师,范爽忍不住暗想:“时代变得也太奔放自由的了吧?为了赚钱,商家真是应证了一句话,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
那女理发师在范爽头上胡乱地整理了一把,连连苦着脸摇头,轻声地对范爽说道:“先生,要不你先洗个头,然后再为你设计一个新发型。”
范爽既然是来消费的,就该好好听听理发师的意见,挺身直立起来,然后那理发师彬彬有礼地作了个请的手势,将他引向洗头间。
而给自己洗头的,又换了位男士,心里觉得没有那么紧张、压抑了,长长地吁了口气,以示畅快许多了。
然后躺在长沙发上,那洗头师一边为自己洗头,一边为了不让气氛死沉沉的,与自己攀谈起来,“这位先生,你的侄女很关心你啊,不知先生今年贵庚?”
学得倒有模有样的,还贵庚呢?不就是多少岁么?范爽气恼地应了一声:“我今年27周岁,虚岁28……”
“对不起先生,我还以为……”
“你以为什么?我快三十好几的人了,下面是不是要问有家庭,孩子没有,我直说吧,我没有女朋友,敢问你们有心撮合我的婚姻?还是省省吧。”
那洗发师惊呆了,疑惑地问道:“对不起先生,我们误会,原来你的是不用我们外人插嘴,外面那位姑娘原来不是你侄女,实在不好意思。”
范爽愤愤不快,躺着辩解道:“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并没有其他关系,请你们不要胡乱猜测,好吗?这样对小姑娘名声不好!”
那洗发师不敢再多嘴,生怕范爽会着急发火,认真地替范爽洗头。
洗完头后,换到女理发师,而这时阿妹居然已经弄完头发了,坐在一张靠近自己坐的位置上悠闲地看着一本杂志,让范爽满腹狐疑。
“你不是做护发吗?怎么这么快,而且还弄个波西米亚发型,真……”范爽见她额角梳理一根小辫子横在上面,别看自己平时不出面,对时尚潮流多少还有些了解。
“真好看是不是?他们都说我的头发很好啊,剪了怪可惜的,所以弄了个雅典娜的发型。”
“额……”范爽欲言又止,雅典娜那是古希腊的智慧女神,这小丫头片子还真敢想,不过谁让她有张占尽先天之优的容貌与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呢,只要她高兴,自己提什么建设型的意见都是徒劳的。
待身后的女理发师准备熟练地操作展示技艺时,范爽心血来潮地道:“要不请一位男士来跟我理吧?对不起了,这位女士。”
那女理发师只觉莫名其妙,不过为了顾客满意,她目瞪口呆地看了看阿妹,阿妹笑盈盈地对她说:“这位大叔性格有些古怪,不习惯异性给他理发,就有请你们换一位吧,你也好好休息。”
女理发师还能说什么呢?心里只怕在想:这男的不会是基佬什么的吧?都什么时代了,居然还有男女授受不亲的旧俗观念,不知是老土还是真不习惯。
给阿妹理发的那位男理发师走了过来,自告奋勇地从女理发师手里取过剪刀与梳子,然后安慰地说道:“你先忙其他的去吧,这里由我来应付。”
范爽换了一位理发师,心情也放松了许多,不再那么瞻前顾后的了,身后的男理发师问道:“先生你准备理什么发型?”
阿妹不待范爽回答,取笑道:“这位大叔适合当和尚,不近女色,没有七情六欲,不如就给他剃光,方便一次性搞定。”
范爽诧异地问道:“问什么要剃光?剃光真难看。”
“出家啊,这样不就省很多事吗?”
范爽愠愠不快地道:“开什么玩笑,你存心调戏我吧?好好看你杂志,不要捣乱。”
“好了,我是负责跟顾客设计发型的,根据顾客头型与发质需求,打造最适合先生的发型,这位小姑娘存心逗你开心的,不用当真。”
范爽这才舒坦许多,木楞地点头。
理发师一边为他精心细致地理着发,一边好心询问道:“先生应该有家庭了吧?”
范爽不厌其烦地淡然回道:“没有,怎么是人都喜欢问我这个问题,能不能问点其他的。”
“好的,那你今年多大,从事什么工作?怎么头发发质很油,很糙,有枯黄分叉的现象,不过就是太过浓密,显得你这人好像比实际年龄整整大了十岁左右。”
范爽今日真是自尊心堪受重创打击,一提到自己的年纪与婚姻状况,一直是自己心中不愿提及的缺憾,不是自己不愿意早日成家立业,只因为社会竞争激烈,还有残酷现实令他无比谨慎,步步为营,长叹一声道:“没办法啊,我不过一个自由撰稿人,没什么前途的,自然不会有女孩子喜欢,甚至也没人能理解我,懂我。”
阿妹却在旁愤恨不平地贬道:“是你自己心里有问题吧?还怪起社会与现实来了,大叔,看开点,何必那么悲观,你自己要打理,朝气蓬勃啊。”
范爽似乎明白这一番良苦用心,说道:“所以你才借理发为由,存心想帮助我找回些自信啊什么的,没用的,你不明白我心里的苦衷,还是省点力气放在工作上吧。”
阿妹顿然无语以对。
男理发师在旁调解着笑道:“看得出这位姑娘似乎对先生有些意思,你难道就想错过这么好的姑娘?”
范爽又变回他冷酷无情的性格,冷冷地说了一句:“闭嘴,我的事不用任何人多管。”
阿妹生怕男理发师成为受气包,在旁不住地解释说:“你别往心里去,当作家的人都有一个怪脾气,所以……”
“他……是作家?”男理发师难以置信地指着范爽问道。
阿妹脸色微微一笑,有些自鸣得意地说:“对啊,就是整天宅在房间不出面码字那种,倒不知他是不是奔着网络大神去的。”
范爽听了这样的吹捧还是有些惭愧,当理发师问到自己写得什么小说,什么类型时,每日更新多少字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时,范爽羞以难答。
阿妹倒一一为他解释,自己心里纳闷许多事她是怎么知道的,还有自己很少跟任何人提及过自己写作这件事,这是自己不愿向任何透露的隐私,不过阿妹与男理发师聊得那么投契,倒像是与范爽无关,令他自己感觉被无视,遗弃了一样,心中哭笑不得。
范爽只感觉这简简单单的理发最多不会超过半个小时,谁知道男理发师与阿妹侃侃而谈,似乎视若无人之境,帮自己理发还是在拿自己的时间与其他顾客漫谈畅聊的,时间都被他们无聊地浪费掉了,不知不觉竟然花了一个小时左右,自己的头发才稍微能看得过去。
阿妹惊喜地赞了一句:“这样才像青年人嘛,如果……”
范爽对自己一头碎发勉强满意,不过比原来精神了许多,年轻了许多,看来这一个多小时没有白费,疑惑地反问:“如果什么?是不是想说我好好清理下面容会更好。”
“咦!??你怎么知道?居然连别人想什么都一清二楚,大叔范果然不简单啊!”阿妹嗤之以鼻地讥笑。
范爽自鸣得意地笑道:“如果连你心里想什么都不知道,我还怎么描写刻画人的心里呢?”
男理发师在旁插了一句:“大叔范,现在很流行萝莉爱大叔,看来有内涵,有修养,有底蕴的大叔比较吃香,难怪……”
范爽白了他一眼,阿妹装出一副愠怒的样子,男理发师就算再不懂人情世故也看出这二人宁愿保持现状,不愿点破,否则就会伤到他们内心最不愿轻犯的隐秘。
理完发后,范爽准备从包里掏钱出来付账,收银柜台的服务员却说已经结过账了,范爽一脸狐疑地看着阿妹,只见她娇笑欢愉,并未多说什么。范爽心里很清楚,一定是阿妹趁着自己洗头时不注意抢着把钱付了,这种失落无疑深深触动了自己那颗卑微又逞强的自尊心。
范爽顿感失意,与她一起出了“创意印象”的推拉门,又出到大街上,灼热的太阳似乎比刚才还要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