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大妈不住地往范爽与阿妹碗里夹菜,尽是大鱼大肉,让人不由为这种热情吓到。
范爽其实并不算很饿,早说先在下楼之前就已经扒了一碗饭了,自离家在外以来,从未感受过这种和睦温馨的场面,让他很感动。还有对阿妹的愧疚,一副冷酷无情,谁也不理的高傲,却还是强拗不过包大妈的热情,要是换作别人定会想这人不识抬举,心高气傲,非要主人亲自请才来。可事情完全不是自己想象中那样,阿妹决口未提一字,甚至全然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除了感觉与自己没什么投机的话,一切都很正常,一下心事重重,这顿饭怎么也吃不下了。
刚才为自己开门的男孩黄学埋怨起来:“妈,他们都比我们大,这是在腾饭吃吗?只怕这桌菜他们的碗太小,装不下。”
包大妈瞥了他一眼,责骂起来:“黄学,今天有客人在,你还是管不住自己那张嘴,吃你的饭,这么多菜,难道还不够你吃?”
范爽怕包大妈动怒责打孩子,连忙劝道:“大妈,他说得对,大家各管各的,就不要这么盛情客气了。”
包大妈喋喋不休地又说:“老娘做饭,你们只知道吃现成,会些什么?好吃好住供你们上学,平时连家务都不让你们做,真是小少爷。”
黄学一脸委屈,心里似有许多气,可是无从反驳顶嘴,沮丧地吃着自己的饭。
范爽也不敢在旁相劝,给孩子们带来不好影响,也怕会因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产生芥蒂误会,拿起碗筷只是做做样子地细嚼慢咽起来。
包大妈赔笑道:“你们别笑话,我这孩子就是不懂事,对了小范,你下次教教大妈做做水煮鱼什么的,也不知你几岁开始学做饭?居然做的这么好。”
范爽心里有种小小的得意与骄傲,干笑道:“其实很简单啊,下次我一定亲手示范,至于我几岁开始做饭,我也记不清了,以前家里条件不好,所以学会了自食其力。”
阿妹慢条斯理地吃着自己的饭,对二人的侃侃而谈全然当作没听见,也把他们看作是空气一样,自顾自怜。
“听见没有,你们生在福中不知福,以后多学学小范哥哥……”
“哥哥?他也太老点吧?”这时黄阳脱口而出,不知是故意在跟范爽作对还是无意心直口快,惹来哥哥黄学与阿妹不住地偷笑。
包大妈白了她一眼,“他也比你们大了不过十来岁,不是大哥是什么?”
“妈,你OUT了,现在两岁都有代沟,他至少也有三十了,与我们之间不知有多少条沟,不是大叔是大哥,有点怪吧?”黄阳这句话,范爽也全然当作没有听见,不过第一印象在他们心目就是这样,多少有些失落,有苦难言。
包大妈声音分贝开始响亮起来,为范爽维护,“照你们这么说,我这妈也不称职了呗?那你们还读什么书?吃饭也堵不住你们的嘴,现在的孩子愈来愈没教养了。”
黄阳拌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真怕脾气古怪的妈将自己与大哥赶出去,从此也跟范爽一样为生计来回奔波。
包大妈教训了两个孩子后,又怕范爽心里受到话语刺激,不住地用热情客气的话催促他吃饭。
一份温馨寻常的话语令范爽感到抱憾与惭愧,说道:“我很少吃荤的,平时只吃些青菜,只喜欢做菜的快乐,再说……再说……”
“再说饭菜都要凉了,你一副大老爷们的模样,怎么吃饭扭扭捏捏,秀秀气气的,这点连阿妹都比不上。不吃肉,身体难怪那么瘦。”
范爽自嘲自我慰藉道:“瘦归瘦,但我有肌肉啊,大鱼大肉热量太高,现在不都流行养生,戒高热量,高脂肪的菜么?”
阿妹只顾好笑,就差笑到喷饭的程度了,连两个孩子也噗嗤偷笑。
包大妈忍不住多嘴:“那你平时都做什么的,也不出门,也不吃到处走走,散散心,窝在房间里,还吃青菜,为什么不去寺庙出家当和尚。”
范爽也觉好笑,自己这样跟清心寡欲的和尚没什么两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地步,现在的僧人开宝马,蹦迪,K歌,泡网吧,多不胜数,相比自己,倒是很“和尚”。“我嘛,就是资历与学历不够,否则真恨不得出家,吃斋念佛,也不愁生活压力什么的。”
“咦!还真自以为是,那你什么学历,总得干点什么吧?不会是什么不正经的工作,可别连累大妈我啊?”说着,包大妈脸上一脸害怕,其实这是在吓唬范爽的。
“也没做什么,写写作,码码字,生活很规律也很检点啊,不会做什么违法的事,大妈你就放心吧,别看我长得难看了些,其实我胆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哇,看不出来我们这里还有位作家?”“你写过什么小说?什么类型的?”“都市还是言情?玄幻还是穿越?”黄阳,黄学两个争相好奇地问着。
就连阿妹也忍不住转过头来注视着自己,觉得不敢相信,也看看范爽到底是不是在吹牛。
范爽诚恳地说:“我从没正儿八经交过女朋友,情商很低,怎么写都市,言情类的,就算凭空想象,写出来的东西让人觉得很假;至于穿越,我最反感了,只写过一些文辞华丽优美的武侠小说,都还没完成,所以……”
“哦……”两个孩子大为失望,似乎对于范爽的所长一点兴趣没有,又认真地吃起自己的饭。
包大妈却鼓励范爽:“小范别灰心,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以自己的努力取得成功,得到大家的认可。”
范爽笑道:“别告诉我是金子总会发光的,相信自己的努力得到世界的认同,这些话都是骗人的,我之所以悲观,或许看得很开,只喜欢平平淡淡地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这就足够了……”
听到这些话,原本是一种鞭笞、鼓励、支持,没想范爽后面越说越小声,似乎大家的闲谈已经触及到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悲伤,一下子整个屋子变得沉寂如灰,包大妈有些惭愧。
范爽下意识地扒拉着碗里的白米饭,他看上去不滞于物,不为任何情感所动,其实内心最为脆弱,原来他一直将卑委、苦睢独自承受,往心里咽。
包大妈、阿妹不敢再拿话伤及到他最不愿示人的隐忧,而黄阳、黄学兄妹却不时偷偷看他,眼神中充满一种嘲讽与冷笑。
范爽不喜欢被人用奇异的眼光看,就像在观赏一只新鲜稀奇的怪物,他放下手中的碗筷,面情木讷地将它轻轻地放在桌上,赫然起身,然后满是愧歉地对包大妈说:“对不起大妈,我忘了还有急事,需要赶紧回去,不能陪你们了,实在不好意思。”
范爽头也不回地转身冲出了包大妈的家,曲尽人散,郁郁不欢,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范爽在这里没有妈,但有他最为安全的避风港,他任性冲动,不去计较后果会怎样,他就是这样一个好重颜面的大男子汉。
包大妈本想叫住他,但不想自己不经意间的一句话深深刺痛了他脆弱、敏感的心,伤到了他的自尊,心里悲叹怨悔。
黄学鼓囊一句:“一个大男人居然比妹妹还要怯懦,还要好面子,脾气好怪,动不动就……”
包大妈冲他大喝,“吃你的饭,当着这么多人揭短你会好受。”又怕阿妹在旁边会感到浑身不适,笑道:“今天的事让你看笑话了,你回去好好安慰下他,希望他不要误会大妈,以后弄得关系僵持难免尴尬。”
“我会的,大妈您就放心吧?”阿妹轻声地应道,心里却感觉范爽的怪异,实在令人无法用常理去琢磨。
包大妈似乎宽慰了许多,叮嘱大家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