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列哥那乘势说:“所以我说你不关心臣妾,你肯定以为臣妾使小性子。臣妾看你不只不关心我,也不关心你自己。打花剌子模时,拖雷把蒙哥带在身边,你却不带贵由;打金国时,你不但不带贵由,还让蒙哥做先锋,让他立战功……”
窝阔台怒气冲冲地说:“那是因为贵由根本就没出息,朕要是让他做先锋,还不知要打多少败仗!”
“你不培养他他怎么会有出息?”脱列哥那抱住窝阔台的一条胳膊摇着说:“合罕,如果想让汗位在你的子孙里延续下去,你就得培养你的儿子们,尤其是培养贵由。并不是因为贵由是臣妾的儿子臣妾才这么说,因为贵由是你的长子,他有没有能力,能不能成为你的左膀右臂,直接关系着合罕你在整个蒙古的威望啊!”
窝阔台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就把叶密立交给他管理,看他有没有本事把那里管理好!”
脱列哥那还想说什么,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这已经是一个很大的收获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脱列哥那的话,让窝阔台又起了心病。是啊,拖雷虽死了,但唆鲁禾帖尼掌控着蒙古绝大多数的精锐部队。自己虽然是合罕,可真正属于自己的队伍却很少。如果唆鲁禾帖尼想造反,把自己赶下台,那简直就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窝阔台想着,吓出了一身冷汗。
不过,窝阔台又觉得唆鲁禾帖尼不像是个有野心的人,她为人行事都谦卑忍让,甚至还显得很软弱,让自己都忍不住想要伸手扶她一把。蒙哥呢,打仗英勇,遇事也冷静沉着,根本就没有其他公子哥儿的那种孟浪和浮躁。而且蒙哥是自己的养子,他对自己一向是很敬爱尊重的。要说蒙哥想造他的反,打死他也不信。
而且要造反,在拖雷死后他们就会造了。拖雷替他转移了瘴疠鬼而死去,这是大萨满说的,只要是信萨满教的蒙古人,肯定会信的,但唆鲁禾帖尼不信萨满教,她信的是聂思脱里教,她竟然也信了。在整个葬礼过程中,他都在仔细观察她,她始终没有表现出怀疑的样子。窝阔台不知道她是真的,还是装的。如果是装的,这女人该有多大的毅力啊!
窝阔台一时拿不定主意,他把镇海找来商量。镇海想了想,说:“合罕,要不我们试探她一下?”
“如何试探?”
“阔端王爷不是还没有军队吗?合罕您发一道命令,从唆鲁禾帖尼可敦名下划三个千户给阔端王爷。如果她不同意,那她的心思不就检验出来了吗?而且这样您要处罚她也有理由了,抗旨不遵嘛。如果她同意,那说明她有可能并不太在意军队,并没有造反的念头,阔端王爷也白捡到三个千户。”
窝阔台击掌大叫道:“妙啊!”
这个命令传到唆鲁禾帖尼的军队里时,就像一瓢水泼进了滚烫的油锅里,军营立刻就炸了。千夫长、万夫长们议论纷纷,大家都涌来找唆鲁禾帖尼,七嘴八舌地说:“我们打小就跟着拖雷可汗,一直都是拖雷可汗的人,怎么能一句话就把我们分开了呢?”
“合罕虽然是合罕,但这三个千户又不是合罕给的,是圣主生前诏令给拖雷可汗的,合罕这样做,不是违背祖宗的诏命吗?”
“拖雷可汗刚去世,合罕就来瓜分可汗的军队,而且可汗还是替合罕死的。合罕这样做,不是有点儿不近人情吗?”
唆鲁禾帖尼看到那么多将领反对,心里又激动又不安。激动的是,这些将领都是誓死跟随拖雷的好兄弟,他们勇敢、忠诚、义气,虽然拖雷死了,但他们仍然对拖雷家族不离不弃。唆鲁禾帖尼为拖雷带出了这样的兵感到骄傲,同时也为她的儿子们能继承这样的军队感到幸福。不安的是,她不希望军队对拖雷家族的忠诚被窝阔台知道了。窝阔台之所以要把这三个千户从拖雷家族划出去,就是因为对拖雷家族拥有庞大的军队不放心,如果在这时候,军队们闹起来,窝阔台不是更不放心吗?他想要处罚人,不是更有理由了吗?
唆鲁禾帖尼觉得她必须迅速平息将领们的不满。她把所有的万夫长、千夫长及百夫长们召集起来开会。她说:“首先我要感谢将士们对拖雷的忠诚和肯定。如果说拖雷能够在战场上打一些胜仗,那主要是因为他有你们这些杰出的忠勇战士。这是你们的骄傲,也是拖雷家族的骄傲,还是整个蒙古的骄傲。”
唆鲁禾帖尼的肯定,让所有的将士兴奋异常,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抑制不住的神采。
唆鲁禾帖尼话锋一转,又说:“不过在感谢大家的同时,我还希望大家注意一个事实,我们蒙古国现在已经有了新的代表,他不是成吉思汗,不是拖雷,他是窝阔台合罕。合罕是长生天在蒙古的唯一代言人,合罕的命令,就是长生天的命令,所以大家要无条件地服从合罕的命令!”
唆鲁禾帖尼并不信奉萨满教,但为了说服大家,她用了萨满教的理论。听到这里,一个千夫长大声说道:“拖雷可汗战功卓著,对蒙古开疆拓土立下了赫赫战功。如果合罕是长生天的代言人,为什么要伤害拖雷家族呢?”
唆鲁禾帖尼说:“你说错了,合罕并没有伤害谁。我们虽然有三个千户到了阔端名下,但仍然是整个黄金家族的部队,我们面对同样的敌人,在同一战场上厮杀,这有什么分别吗?”
“当然有分别,”又一个千夫长说道,“到了阔端名下,所取得的战功就是阔端的,能一样吗?”
“阔端的也好,我们的也好,归根结底都是黄金家族的,都是蒙古的。如果我们三个千户乐意过去,我们蒙古的整体实力不会减弱,反而会提升。反之,大家要闹起来了,内耗了,那又将是什么样的结果呢……”
就这样,唆鲁禾帖尼非常耐心地和将领们展开辩论,做他们的思想工作,直到把所有人都说服,满意地离去。
这件事情迅速就传到窝阔台的耳朵里,窝阔台很高兴,也很羞愧,他感到唆鲁禾帖尼实在是个非常温顺而忠诚的人,自己这样去逼迫一个弱女子,实在有失一个蒙古大汗的风范,他甚至一度想取消划拨三个千户给阔端的诏令。
镇海说:“合罕,这只能说,唆鲁禾帖尼可敦可能没有造反的打算,万一她是在演戏呢?她是故意演给合罕您看的呢?”
窝阔台说:“不会的,朕相信她不是这样的人,她所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不会是假的。哪有演得这么真实的戏!”
镇海说:“如果她真是演得这么真,想以此骗取合罕的信任呢?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合罕可要小心了,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
窝阔台说:“就算朕相信她在演戏也没用了,全蒙古的王公贵族们不会都相信,他们已经认定了她是个忍让谦逊的人。朕要再想寻她的不是,结果只能让大家越来越拥戴她,而觉得朕是一个斤斤计较、小肚鸡肠的男人!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镇海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合罕,就算唆鲁禾帖尼可敦识大体顾大局,忠于合罕,但是她的孩子们可都是英雄了得的人物啊。不知道那次唆鲁禾帖尼可敦带他们过来向您下跪求情的时候,您仔细看没有?那么小的几个孩子,我竟然在他们眼里看出了异于常人的冷静和刚毅。这不应该是他们这个年龄该有的表情!这只能说明一点,这些孩子把一些东西深深地掩藏起来了。合罕啊,您想想,这些孩子还这么小,就善于伪装,将来长大了,会是一种什么情况呢?”
窝阔台不开腔了,镇海说得不错,他确实不担心唆鲁禾帖尼会造反,只要他还在位上,谅他们也腾不起什么巨浪,但是,果真自己到长生天那去了,他的孩子们还能强过唆鲁禾帖尼的孩子们吗?
镇海又说:“尤其是蒙哥王爷,不但战功显赫,人也是一等一的沉着聪明……”
窝阔台打断镇海,有些虚弱地说:“蒙哥是朕的养子,朕是他的养父,他有出息,自然是朕的得意嘛……”
镇海说:“为蒙哥王爷取得的成绩骄傲,这是合罕宽明仁厚!微臣担心的是,经过拖雷可汗去世以及后面这一系列事件后,蒙哥王爷会不会仍然记得他是合罕的养子,心里会不会有别的想法呢?如果他对合罕心起怨艾,他又这么了得,可不是件好事啊!”
窝阔台嘟囔道:“那你说怎么办嘛?”
镇海说:“合罕,蒙哥王爷既然是您的养子,照理说,他的大小事情都应该由您来操办,包括他的婚姻,却是唆鲁禾帖尼可敦把这件事要过去了,率先给他娶了弘吉剌部的女子为正妻。微臣认为,合罕不要放弃这个权力,也应该为蒙哥王爷娶一门亲。虽说现在娶的做不了蒙哥王爷的正妻,但是,一来,可以彰显合罕对蒙哥王爷的关爱,让他知恩图报,消解他心中的情绪;二来,被嫁予蒙哥王爷的女子,一定会对合罕充满感激,如果因此给她布置一个任务,让她密切注意唆鲁禾帖尼可敦一家的动向,她一定不会推脱的……”
窝阔台默默地点了点头。虽然他觉得这似乎有些不厚道,可事情已经一步一步往这个方向走去了,他也只能采用这样的做法。
窝阔台通过访问,打听到郭尔罗斯部的孛秃驸马有个15岁的女儿叫火里差,生得花容月貌,温柔善良。孛秃驸马娶的是成吉思汗的女儿,也就是说,火里差相当于是成吉思汗的外孙女,把她嫁给蒙哥,那是门当户对的。
窝阔台把唆鲁禾帖尼找去,告诉她自己的这个决定。唆鲁禾帖尼一脸欣喜,满口答应,当即跪下谢恩,连窝阔台都有些迟疑地说:“这件事,要不要再找蒙哥商量一下?或者先把这个女孩带来让他见一见,他要是不喜欢,朕还可以重新给他选一个。”
“不用不用,”唆鲁禾帖尼说,“蒙哥知道是合罕所赐,自然欢喜得紧,怎么会不愿意呢!我这就回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我们抓紧准备,争取早点儿把女孩娶回来!”
窝阔台呵呵笑道:“喜欢就好,朕这就去告诉孛秃,让他也做好准备,择日办喜事。”
唆鲁禾帖尼回家告诉蒙哥后,蒙哥却不愿意,说:“额吉,您怎么答应合罕了呢?我不想娶那个火里差!”
“说个理由!”
蒙哥憋了半天,说:“合罕为什么这时候给我娶亲?说不定那火里差是合罕派到我们身边的奸细呢?我怎么能把一个奸细娶回家?”
“奸细?”唆鲁禾帖尼说,“就算是奸细,我们能拒绝吗?而且我们连不高兴都不能表示!”
蒙哥绝望地说道:“要真是这样,这还是人过的日子吗!”
蒙哥垂头丧气地回屋,却是忽都台迎着他,酸溜溜地说:“哟,新郎官回来了吗?气色不错呀,心里美着吧?”
“谁美啊?”蒙哥没好气地说,“人家心里还郁闷呢,说什么美不美的!”
“不美吗?”忽都台继续尖酸地说,“看你的眼睛,像十五的月亮一样,熠熠闪光!看你的脸,红得像炉膛里的火一样,都要把人给烤焦了!美就美嘛,为什么要说假话?”
“忽都台!”蒙哥怒气冲冲地吼道,“你究竟想干什么?你再这么说,我可不客气了!”
忽都台忽然哭起来:“哟,新娘子还没娶过来呢,就开始嫌弃我了,要对我不客气了!新娘子要娶过来了,还不要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