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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阵痛:篡位风波(1)

吴王僚继其父亲余昧之后登上了王位,然而,吴王僚继位的逻辑并不能说服公子光。公子光在吴王僚二年开始率兵与楚国作战,漂亮地反败为胜以后,逐渐在吴国人的心目中树立威望,最后终于推翻了吴王僚的统治,自立为王,从此摇身一变,成为春秋历史上一位闪光的君主——吴王阖闾。

吴王阖闾带领吴国走向了新的篇章,并最终走上称霸之路。然而,历史永远都不是某一个人靠着一己之力就能够谱写成功的,吴王阖闾固然伟大,但仅凭其一己之力也无法把吴国治理得繁荣昌盛,这是精英汇聚的结果。吴国自寿梦时代开始进入文明时期,其政府职能、官僚体系也逐渐完善,但从寿梦一直到吴王僚时期,除了当年帮助吴国走向强大的申公巫臣之子子狐庸这个闪光点以外,并没有哪位臣子在其发展过程中发挥过至关重要的作用。随着时间的推移,吴国历史上最为伟大的“第一臣子”终于在吴王僚时期开始登上历史舞台,他叫伍子胥。这个拥有着不平凡身世背景的男人,在吴国大发展的时期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一、此恨无休:伍子胥的身世

公元前523年,楚国。

此时楚国的君主还是我们前面提到过的那位信奉鬼神的楚平王。楚平王即位不久,便将公子建立为太子,并为太子选择了一正一副两位老师,专门教授太子建。“正教授”叫做伍奢,“副教授”叫做费无极。伍奢的父亲伍举是春秋霸主楚庄王在位时的楚国重臣,堪称楚庄王的左膀右臂。伍奢家学功底深厚,学问精深,为人又正直、忠厚,是太子建最尊敬也最亲近的人。而费无极这个人学问没有伍奢那么好,虽然也经常装得一本正经,“为人师表”,但经常掩饰不住其猥琐狭隘的内心,所以太子建很不喜欢自己这位“副牌”老师。这令费无极很郁闷,作为太子的老师,得不到太子的尊敬和爱戴,就很难在仕途上有更大的发展,甚至当太子成年以后还可能会失业。费无极不甘于如此便断送了自己的前程,所以他想要改变这一切。

公元前523年,楚平王为太子建选妃。这是一次政治联姻,所迎娶的太子妃是秦国君主秦哀公的妹妹孟氏。秦国是个出美女的地方,传说秦穆公的小女儿弄玉就是个大美女,美到能够吸引华山上的仙家都吹着箫来迎娶她。这个孟氏也和弄玉一样,美得超凡脱俗,令男人们魂牵梦萦。费无极虽然和太子建的关系一般,但在楚平王面前却很受器重,于是楚平王便派他前去迎娶太子妃。

费无极来到秦国,见到了秦哀公的妹妹孟氏,仅看一眼孟氏的美貌就让费无极的下巴掉在了地上——此女子惊为天人!想到太子建故意疏远自己,还处处与自己作对,头脑灵活的费无极一拍脑门计上心来。想要对付太子建,唯一能利用的武器就是楚平王,只要让楚平王与太子建反目,自己的目的就能达到。然而,两个人亲为父子,又彼此没有矛盾,如何能够反目呢?最好的工具就是女人,而这个楚平王为儿子选定的妃子,正是可以利用的最佳棋子。

当费无极把孟氏带回楚国后,并没有带着孟氏来见太子建,而是首先把这位“太子妃”带到了楚平王的面前。楚平王不光相信鬼神,还极其好色,他一见到孟氏立刻有种不能自已的感觉。费无极看到楚平王那副垂涎欲滴的样子,立刻就对自己的计划充满了信心。

把孟氏安顿好后,费无极主动来找楚平王聊起了美女“太子妃”的问题。费无极开门见山,告诉楚平王,如果大王您喜欢,完全可以自己留下,因为虽然孟氏已经来到了楚国,但太子还未见到孟氏。您完全可以把孟氏留给自己当妃子,而太子建那边,只要再给他物色一个就好了。至于秦哀公那边如何交代就更加不用担心,本来这桩婚姻就是为了增强两国的友好关系,把孟氏嫁给太子建,秦哀公只是太子建的大舅哥,还是您的小辈儿,而如果您亲自迎娶孟氏,那秦哀公就升了一辈儿,成了您的大舅哥,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就这样,在费无极的怂恿下,原本就有点把持不住的楚平王大张旗鼓地迎娶了来自秦国的孟氏。这个孟氏嫁给楚平王以后极得楚平王的宠爱,成了楚平王后宫当中重要的角色,后来还给楚平王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孟氏所生的这个儿子便是后来被吴王阖闾撵得到处跑的楚昭王。

让楚平王迎娶孟氏,这只是费无极下的第一步棋,接下来,费无极又向楚平王分析楚国如此强大却始终无法称霸中原的原因,分析来分析去得出了一个结论,就是楚国的地理位置不好,太靠南,与中原诸国间还隔着一个强大的晋。况且楚国的都城又距离北部边境太远,想要出兵中原各国军队也不容易调度。这种情况下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在北边再建一座大城,把太子安置在那里调兵遣将,以图日后谋取宋、郑、卫等中原各诸侯国。如此狗屁的理论居然被楚平王拍大腿认同,可能楚平王把心思净用在后宫上了,如果楚国无法称霸的原因只是这么简单,那他的祖先楚庄王在出兵讨伐过宋、郑等国,并取得胜利后,早就一统中原了。

既然费无极与楚平王达成了共识,接下来就要分析要在哪建城的问题了。分析来分析去,费无极建议,不如在城父(今安徽省亳州市谯城区城父镇,原属陈国,后楚伐陈,占据此城)城原有的基础上扩建城墙,这样比新建造一座城要容易很多。主意已定,楚平王又联想到自己抢了儿子太子建的老婆这件事,本来也有些心虚,若把他支到遥远的城父,远离自己,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事情发展的过程令费无极颇为满意,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着,太子建这个不合自己心意的坏学生早晚会被自己玩死。就这样,费无极耐心地等待了一年多的时间,等到太子建和楚平王二人的距离拉开的时候,他又来找楚平王,危言耸听地跟楚平王说了一大堆太子建在城父拥兵自重、密谋篡位的“大事儿”。

中国历史上的历代君王最担心的就是有人谋反,所以历代大臣们最常用的打击政敌的武器就是诬陷其谋反。楚平王的确被费无极的这番话戳中了软肋,因为他本人获得王位的方式就有问题。公元前529年,楚灵王领兵围攻徐都,楚平王那个时候的身份是公子弃疾,是楚灵王最小的弟弟。他趁着楚灵王领兵出战的机会,挑唆他的三哥和四哥一起造反,并推举三哥子平为王,是为楚初王。楚初王即位仅仅几个月的时间,公子弃疾就发动了另外一场政变,他派人到处散播楚灵王率军归来的消息,吓得楚初王和他的四哥公子令尹纷纷在宫中自杀身亡。公子弃疾就这样当上了楚平王。

如今费无极的这番话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往事,一下子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不知道费无极说的是真是假,这种事情在还未发生的时候也无法判断,但兄弟相残、父子相残的事情在楚国的历史上本来就是家常便饭,想当年楚国的太子商臣就是亲手杀死他的父亲楚成王以后,自立为王,成为了楚穆王。似乎楚国的王室贵族对权力的欲望要远远大于对亲情的维护,所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再加上自己不对在先,抢了原本给儿子的妃子,本就心虚,他害怕了。

至此,费无极的阴谋就要得逞了,但他还没有忘掉一件事情,就是打击太子建的同时也应该打击一下令自己失宠的伍奢。实际上,伍奢早就成了费无极假想的政敌之一,因为没有伍奢这个“正牌教授”,太子建就不会产生对比,自己也不会在太子建的面前失宠。于是,费无极将矛头转向了伍奢,远在城父的太子建不着急对付,而伍奢可是就在楚平王的身边。

费无极提醒楚平王,伍奢是太子建的老师,如果太子建确有谋反之心,必然与伍奢有联系。楚平王此时已经被费无极牢牢地抓住了软肋,失去了判断是非的能力,陷入了“费无极式思维”的陷阱。楚平王找来了伍奢调查情况,伍奢这个人非常正直,不知道拐弯抹角,面对楚平王的问题自然是直截了当地回答,并且声色俱厉地劝告楚平王不要亲小人而远君子。可以想见,这样的回答方式让楚平王更加火大,更加确信太子建谋反的事是真的,而且伍奢就是太子建的同伙,是太子建安置在楚平王身边的“内线”。

楚平王将伍奢打入了大牢,同时命令城父的司马奋扬去捉拿太子建。奋扬非常了解太子建的为人,知道太子建是无辜的,而且他与太子建的私交很好,便派人向太子建通风报信。就这样,太子建为了躲避父亲的捉拿,跑到了宋国寻求庇护。随后奋扬把自己“押送”回都城,回禀楚平王,说:“您曾经告诉我要像侍奉您一样侍奉太子,如今你们父子反目,我不能捉拿太子,反而放跑了太子,请您治我的罪。”面对这样的忠臣,楚平王也没法再追究奋扬的罪过。

费无极很郁闷,自己算计好的一盘棋居然被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奋扬给搅和了,楚平王居然还没有治罪,这令他更加不爽。费无极是个十足的小人,小人不爽必定有人要遭殃,但太子建已出逃,奋扬也被楚平王赦免,费无极拿他们两个没有丝毫办法,于是他想到了另一个让自己不痛快的人——被关在大牢之中的伍奢。

如今能让他解恨的就是弄死牢中的伍奢,不单要弄死伍奢,还要弄死他们全家,尤其是他的两个儿子。费无极给楚平王建议,虽然太子建已经出逃,但伍奢一定要杀,否则不足以服众,别人还会有谋反之心。而且斩草要除根,杀伍奢的同时还要把他的两个儿子骗到都城一起杀掉。

就这样,楚平王给伍奢的两个儿子写了封信,告诉他们如果来都城就放了他们的父亲,如果不来,就要杀掉他们的父亲。伍奢的两个儿子,哥哥叫伍尚,弟弟叫伍员,这个伍员字子胥,就是后来的吴国第一重臣——伍子胥了。伍尚为人忠厚,颇有其父亲的风范,尤其注重孝道;而伍子胥则聪明伶俐,头脑灵活,从小就不走寻常路,有着异于常人的思维。兄弟二人一眼就看出了楚平王这封信的目的,说放了父亲是假,要把兄弟二人骗去都城一起杀掉才是真的。眼见父亲必死,兄弟二人由于性格的不同做出了不同的选择。伍尚选择了去都城为父殉葬,他的理由是,没有自己的陪伴,父亲在黄泉路上会不安。而伍子胥自然是选择了逃跑,他的理念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伍家要留后,要有人为父兄报仇。兄弟二人对彼此的了解极其深刻,二人都知道谁也劝不了谁,便都尊重了对方的选择,哥哥前去赴死,弟弟日后为父兄报仇。

伍尚预料的一点都没有错,他一到都城,楚平王就下令以谋反的罪名杀掉了伍奢及其长子伍尚。同时,楚平王还下令捉拿伍子胥。伍子胥猜到自己不随兄长去赴死必然会被捉拿,于是早就离开了家乡。从此,年纪轻轻的伍子胥便踏上了一条复仇的不归路。

二、一波三折:伍子胥大逃亡

公元前522年,楚平王在佞臣费无极的挑唆下,怀疑太子建谋反,设下计谋将伍尚骗到郢都,将伍奢与伍尚处死,伍奢的小儿子伍子胥孤身一人踏上了逃亡之路。伍子胥是一个天生就不知道低头的人,他从不向命运屈服。在伍子胥的心目中,楚平王和费无极两个阴险小人为了自己政权和地位的稳固,陷害了他的父亲和哥哥,作为伍家留下的独苗,他必须为父兄报仇雪恨。

但以伍子胥当时的情况,想要复仇几乎是不可能的,面对强大的楚平王和地位显赫的卿大夫费无极,伍子胥是绝对的弱势群体。在一般人的想法之中,以他一己之力想要报仇雪恨,唯一的方法就是当刺客刺杀楚平王和费无极,但如果那样做,即便自己得手也不可能活命,况且伍子胥不是好勇轻死之人,他绝不会做出刺杀楚平王那样以身犯险的行为。伍子胥所拥有的智慧足以让他想出一个更加行之有效的办法,就是利用春秋时期各诸侯国之间复杂的关系,用别国的力量来为父兄报仇。这样的复仇方式不但会大大降低自己的风险,而且一旦成功,打击到的不单单是楚平王和费无极两个人,而是会将楚国连根拔起,给予整个国家一个致命的打击。

本来伍子胥也热爱自己的国家,但是家不在了,国就变得没有了归属感,况且,这是一个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国,伍子胥对它只有仇恨,没有热爱。这大概也是为何在后世儒家观点中提倡“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原因,齐家和治国是一码事,只不过规模不同。在贵族政权的时代,家治理好了,才有可能把国治理好。

想到复仇,伍子胥首先想到了和自己同仇敌忾的太子建,毕竟他才是这场阴谋主要针对的人。伍子胥一路奔波,途中避开了数波楚平王派出的追兵,终于死里逃生,只身一人来到了宋国。这中间还碰到了伍子胥最为要好的朋友申包胥。申包胥悲悯伍子胥的遭遇,支持他的复仇行动,但作为楚国忠臣的他也说出了“若你亡楚,我必复之”这样的话,这件事为后来申包胥“哭秦廷”埋下了伏笔。伍子胥来到宋国找到了太子建,二人有着相同的仇恨,自然一拍即合。可摆在他们面前的,却是宋国内部的一团乱麻。宋国大贵族华氏不满宋元公的统治而造反,双方大打出手,根本无暇顾及太子建与伍子胥两个人的事情。于是,这两个人觉得宋国不能再待了,有太多不可把握的危机埋伏在这里,于是启程逃往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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