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出,福州军军心大乱。福州南廊承旨林仁翰对其部下道:“我等世代效力于王氏,如今却受制于贼臣,富沙王到后,我等有何面目与其相见?”遂率领其部下三十人前往连重遇府第,想擒拿连重遇献给王延政。不想,连重遇早有准备,府中布置了不少卫兵。林仁翰部属见势不妙,面面相觑,都想要后退。林仁翰知道,事已至此,哪还有退路,一不做二不休,手执钢槊直冲连重遇而去。连重遇慌忙迎战,边战边高叫:“快上,给我将这逆贼杀了!”不想,连重遇的卫兵都站着不动!连重遇大惊,手脚就有些慌乱了,林仁翰一槊将其击倒在地,随即拔出佩刀,将其首级割了下来。
林仁翰一手提着犹在滴着鲜血的连重遇首级,一手指着连府众卫士道:“富沙王马上就要到了,你等将有灭族之祸,现在连重遇已死,何不赶快去杀了朱文进,还能将功赎罪。”
众卫士一听,齐声呐喊着冲入宫中。宫中宿卫士卒也听到了富沙王要来福州的消息,也跟着林仁翰冲入宫中。一时间,闽宫之中,喧声雷动,朱文进大惊,连忙出殿查看。
朱文进一出殿门,不禁吓得魂飞魄散:满院子都是乱军,人人手持着明晃晃的利刃向他奔来!他这才知道自己已走投无路,只好自刎而死……
神相
辽国终于被击退了,晋帝石重贵在一路欢呼声中回到大梁。
此次迎战辽军,景延广居中调度,指派有方,其“分地守御”的战略也确实令契丹人心存顾忌,不敢长驱直入,应该说功不可没。然而,众臣皆对他颐指气使的做法心存不满,就连石重贵也对他屡屡抗旨心生芥蒂,担心他会因此而坐大,将来难以控制。桑维翰则趁机上奏,说景延广“不救戚城,致令大将危殆、天子临难,实为大罪”。于是,石重贵一回到大梁,便解除了景延广的军权,改任他为西京洛阳留守,并让高行周接替他为侍卫马步都指挥使。
景延广郁郁不乐,认为石重贵是过河拆桥,又担心辽国日渐强盛,更担忧将来国破身危,竟然日夜纵酒浇愁,变得萎靡不振了。
此番朝廷为了抵御辽国,已经倾国所有,国库里一文钱都没有了。石重贵大急,只好派出三十六位朝使分别前往各地,征收民间钱财。每位朝使皆手持尚方宝剑,带着一队手拿锁链、刑械、刀仗的兵士,日日出入于百姓家中索要钱财,无论大户小民,一家都不放过。州县官吏则趁机与他们勾结,敲诈勒索,中饱私囊,致使百姓忧惧万分,求生无门。
朝廷如此强征暴敛,虽然百姓大受其苦,但大多都能理解——毕竟天子是为了不受辱于胡虏才与辽人争战的!因此,百姓们虽然受难,但还是倾尽所有,尽力上交,国库中终于又有了点积蓄。
库中有了钱粮,石重贵心里就安稳多了。此次晋、辽交战,虽然辽军损失了近十万兵士,但晋军也好不到哪里去,也减员了七八万人,为了防备辽军再次南来,石重贵又下诏在各州征集乡兵,自成一军,号称武定军,共有七万多人。兵难之余,又有如此骚扰,国内更加民不聊生了,何况,这些新征的乡军都是乌合之众,实际上并无多大用处。
此时,辽军虽已退去,但在中原还留有两大祸患:一是贝州赵延照的万余辽军,二是青州杨光远。石重贵及朝廷众臣认为,杨光远比赵延照危害更大,此奸不除,一旦辽人再来,他必会再生祸心!朝政既然已经粗安,便可腾出手来清除这一祸患了,遂命侍卫马步军都虞候李守贞率步骑军二万前往青州。
李守贞素与杨光远有隙,朝廷让他讨伐杨光远,他自然欣然应命,而且志在必得。抵达青州后,他即身先士卒,挥军急攻,不过,青州城防毕竟是刘浔当年所建,甚为坚固,李守贞一连急攻了十几天,仍无法破城。无奈,他只好招募百姓,在青州城周围建了一圈土围子,将青州城围了起来。
消息传至贝州,辽将赵延照连忙从贝州抽调两千辽军,准备救援青州。齐州防御使薛可言闻讯,当即率军迎击,将其击退。
邺都留守张从恩上表奏道:“赵延照虽然占据贝州,兵强粮足,但其麾下之兵不愿久居南方,必然思归,应当尽早攻取。”石重贵深以为然,当即任命张从恩为贝州行营都部署,督率诸军攻取贝州。
赵延照闻听晋军来攻,竟然纵火烧掉了所有的粮仓和民居,主动离开贝州,退守瀛、莫二州。
冯道此时虽为首相,但每逢大事则依违两可,无所决断。冯道曾经问李崧道:“我掌典政事堂,不知其他人有何议论?”
李崧道:“有好有坏,各占一半吧。”
冯道一听,当时就面露喜色,说道:“一般来说,对于掌权之人,说坏的人多,说好的人少,十人中恐怕会有九人说坏话。当年孔圣人尚且被叔孙武叔诋毁,更何况冯某了!以此看来,冯某这个宰相还是很称职的。”
中书舍人杨昭俭听说冯道此言后,心中大不以为然,上疏奏道:“承平之时,冯公实为良相;如今乃艰难之际,用其为宰相,就好比是把禅僧当作飞鹰用,实在是难以称职。”
石重贵也有同感,特意召杨昭俭咨问道:“依卿看,当此非常时期,谁可为首相?”
杨昭俭道:“陛下欲抵御北狄,安定天下,非桑维翰不可!”
石重贵遂依照杨昭俭的建议,恢复了枢密院建制,以桑维翰为中书令兼枢密使,事无大小,全都委托桑维翰办理。果然,短短数月之后,朝廷便有了起色。冯道则先是外放为同州节度使,后又移镇南阳,改为邓州节度使。
桑维翰执政不久,上天连降暴雨,致使黄河决口,汴、曹、单、濮、郓五州,黄水泛滥,百姓流离失所,桑维翰连忙大集数道百姓堵塞决口。黄河决口堵塞后,石重贵欲刻碑纪念,杨昭俭却谏阻道:“陛下与其刻石纪功,不如颁布哀痛之诏书;与其歌功颂美,不如颁布罪己之诏文。”石重贵大悟,便没有立纪功碑。
石重贵随后又重新设置了翰林院,以右散骑常侍李慎仪为兵部侍郎、翰林学士承旨,以都官郎中刘温叟、金部郎中徐台符、礼部郎中李澣、主客员外郎范质为翰林学士,并以刘煦、李崧、和凝同为宰相,大赦天下,改元开运。
桑维翰为了统一军令,特意奏请石重贵,以河东节度使刘知远为北面行营都统,以顺国节度使杜重威为都招讨使,让二人督率十三位节度使以防备辽兵南侵。石重贵大为赞赏,命范质连夜召请众翰林学士分头给各节度使起草制书。范质却道:“此乃军国大事,此时宫城已经关闭,若一一通知,臣担心会泄密,不如就由臣独自起草吧。”石重贵准奏,便让他给十五位节度使分别起草制书,这十五位节度使分别是:北京太原留守刘知远、镇州节度使杜重威、郓州节度使张从恩、西京留守景延广、徐州节度使赵在礼、晋州节度使安叔千、兖州节度使安审信、河中节度使安审琦、河阳节度使符彦卿、滑州节度使皇甫遇、沧州节度使王廷胤、陕州节度使宋彦筠、前金州节度使田武、左神武统军潘环、右神武统军张彦泽。
这十五位节度使皆是当世有名的功臣悍将,朝廷对他们一向礼重有加,当朝臣们得知桑维翰要对他们统一调发之时,都担心这些人会不服从调遣。不想,这些人接到诏书后,竟然没有一人有异议!因此,朝中诸臣皆对桑维翰的胆略大为佩服。
大战之后又逢大灾,军事国政自然事务繁杂,每日咨请文书既多且繁,但桑维翰当场裁决,毫无疑滞,看上去好像根本就不假思索一样。初时,还有人担心会有疏漏,但事后再三商议,竟根本不需要修正。
宽脸短腿的桑维翰,一时间赞誉如潮。不过,桑维翰为人好恶分明,一饭之恩、睚眦之怨,皆铭记于心,为此,朝野之士也有不少议论。
辽国入侵之时,石重贵曾两次命刘知远会兵于太行之东,但刘知远一直迟迟不至,致使辽国人北撤时毫无阻滞。石重贵对此一直有疑心,曾暗对桑维翰道:“太原竟然不听命于朕,看来是有异心了。”故而,此时刘知远虽然名为都统,又被封为太原王,其实并无实权。朝廷大计,也从不让他参与。
刘知远也看出朝廷在故意疏远他,心中不免忧惧。郭威很快就发现了,劝道:“河东山河险固,风俗尚武,兵强马壮。静则辛勤稼穑,动则熟习军旅,此乃霸王之资。明公又何必忧虑呢?”刘知远这才安下心来。
郭威知道,刘知远早晚会为朝廷所不容,故而,他对远在大梁的家属极为担心,连忙命心腹郭琼前往大梁,令其暗地里将柴氏母子及柴荣接至太原。
郭琼到达大梁后,却发现柴荣不在大梁,而是出远门做生意去了。郭琼无奈,只好给邻居留下言语,先将柴氏母子接回太原。
原来,柴荣此时已经长大成人,他见家中生活越来越艰难,而义父郭威又久无音信,便经常做些小买卖以维持全家生计。郭琼到达大梁时,他正跟随邺中茶商颉跌远在江陵贩卖茶叶呢。
一日,柴荣与颉跌远在江陵街头闲逛,见有位姓王的算命先生在街头算卦,卦摊前围满了人,皆称其算术如神。颉跌远很是好奇,便拉着柴荣也去问卦。不想,二人刚一站到卦摊前,忽然噌的一声,一支卦签从签筒中跃了出来,而且直直地立在卦布之上,久久不倒。算命先生见状大惊,大睁着两眼望着柴荣道:“我家以此为生已经十几代了,还从未见过此种怪相。小时候,我曾听曾祖父说道,若是卦签从签筒中自己跃出,则其人贵不可言!何况如今卦签卓立不倒,难道说公子是天下之主吗?”说罢,便起身向柴荣拜了两拜。围观之人大为惊奇,皆看着柴荣。
柴荣呵斥道:“江湖法术,骗人的把戏,不过就是想多要些钱财罢了!”说罢,即扔给算命先生一串铜钱,拉着颉跌远离开了。
柴荣嘴上这样说,心中却兴奋不已,当晚,他便拉着颉跌远在旅馆中饮酒庆贺。二人半醉半醒之际,柴荣说道:“王处士认为我当为天子,若真是这样,足下要做什么官?”
颉跌远道:“我做生意三十年了,每次来往都要经过京城,每次都看见税官坐在那里收钱,一日所得就超过商贾数月所得,心中太羡慕了。若你真的当了天子,只要能让我执掌京师税院我也就知足了!”
柴荣大笑道:“你这个要求不算高,好吧,到时候,我定当如你所愿!”
当晚,柴荣便做了决定:从此之后,再不经商!次日一早,他就和颉跌远分手了。回到大梁后,邻居将郭琼的留言转告给了他,他这才知道家人已被郭琼接走。他当即离开大梁,辗转至太原,一见郭威之面,便恳求入军。郭威大感欣慰,当即将他送到军中,当了一名军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