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拿巴的东方理想
遍览世界,居住在非洲之北、地中海之南、红海之东的古埃及人是世界上最早脱去原始的胎毛,洗去野蛮的气息,步入文明的门槛的民族。文明的历史在埃及源远流长。古埃及人以其特有的智慧创造了一项项匠心独具的世界奇迹:巍峨的金字塔、宏伟的卡尔纳克神庙、壮美的法洛斯灯塔,还有那千年不腐的木乃伊。伟大的古埃及人创造了光辉灿烂的古代文明。
古代埃及不仅文化繁荣,而且土地富饶,经济发达。由于尼罗河每年定期泛滥,季节变化也有规律,使得埃及土地有着无穷的肥力。古埃及人受着尼罗河的滋润,从别的地方的土地耕作者难以逃脱的大部分工作中解脱出来。他们浇水时所消耗的体力,只及在欧洲气候条件体格相同的人于同样时间内消耗的三分之二。就连牲畜的工作效率也比欧洲的高半倍。轻松的劳动换来的却是喜悦的丰收。埃及每公顷土地播种麦种155升,在一般的年份即可收2325升。而在法国,最富庶的省份每公顷也需要200升的麦种,产量则为2000升。换句话说,埃及土地的收成是1∶14或15,而法国最富庶的省份土地仅为1∶10,最贫瘠的省份则只有1∶3。必须指出的是,法国的土地需要人工施肥,而尼罗河河畔的乡村土地只需要自然的泛滥。
但当埃及强盛不再时,冈比西斯、亚历山大、恺撒、屋大维等都曾闯入这片神秘的土地,征服、奴役这片土地上的人民,摧残这片土地上的文化。两千多年来,埃及久遭外族入侵,久为异族统治。时至15世纪,奥斯曼土耳其入主埃及,成了埃及的统治者。到18世纪,奥斯曼土耳其素丹统治业已衰微,帕夏(总督)形同虚设,近卫军跋扈骄横。既是地方官,又是包税人的马木鲁克首领各据一方,任意征兵收税,胡作非为。整个埃及社会动荡不安,天灾人祸,层出不穷,封建剥削严重,人民无以为生。
18世纪时,古埃及的辉煌不再。许多伟迹已难觅踪影,人们也不再认识古埃及创造的如图似画的象形文字,古埃及的历史已入云里雾里,只有那巍峨的金字塔和静静的尼罗河一直在无言地叙说着古埃及的灿烂和沧桑。这更增添了埃及的神秘。踏上这片神秘的土地,探索这片土地的神奇成了许许多多的人心中的梦想,也是波拿巴心中的梦。
在中世纪,地中海沿岸是东西方贸易的重心。至15世纪,奥斯曼土耳其勃兴,横行地中海,东西方贸易大受阻碍。西欧各国纷纷另辟商路通往东方,新航路被开辟出来。地中海的地位今不如昔。但是途经地中海毕竟是捷径,而且奥斯曼土耳其刚兴即衰,地中海之地位仍然重要,而处地中海之南的埃及地位显而易见。亚欧交往、亚非往来、欧非贸易都常常离不开埃及。
资本主义在经历了几个世纪手工工厂时代的积累之后,终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17世纪70年代,英国率先从棉纺织业进行工业革命,法、德、美、俄、普鲁士、奥地利等纷纷步其后尘。隆隆的机器声代替了手工工人的喧闹声,成批量的商品代替了匠心独具的技师的作品。这些规格整齐划一的商品被轮船车马运往世界各地倾销。
随着发达商品经济时代的到来,西方各国经济取得了飞速的发展。与此同时,廉价的劳动力和原料、广阔的销售市场成为资本主义经济争夺之对象。西方诸国不恤财力和百姓性命,为争夺殖民地而战,为争夺劳动力、原料市场而战,为各国利益而战。西班牙王位战争、奥地利王位战争、七年战争、英荷战争,一个接着一个。终其原因,都为商品而战。故人们称这一时期的战争为商业战争。诸国之争,以英法最烈。
自17世纪以来,英法两国在欧洲、北美、亚洲(尤其在印度)等地均斗得你死我活。由于大英帝国在17世纪就建立资本主义制度,又最早开展工业革命,而且英国海军实力又远在法国之上,故在海外殖民地争夺中,法国输多赢少。尤其在印度,法国势力几乎全被排挤出去。此后,英国从印度攫取了大量的财富。在1757—1780年间,仅孟加拉流往英国的财富总额就达3800万英镑。从某种角度说,英国工业革命本身就是“掠夺印度财富的一种结果”。印度成了英帝国王冠上最明亮的一颗宝石。
英国虽称雄印度,但印度离英国有万里之遥。英国要控制印度,必得确保英印航线的畅通。地中海是其必经之地,而地中海之南的埃及地处欧、亚、非三洲交通要冲,是通往印度的孔道,其地位至关重要。谁控制了埃及,谁就能取得战略的主动权。
到18世纪末法国大革命以后,法国人渴望将这颗宝石据为己有。
1789年法国爆发大革命,引起了欧洲各国统治者极端的惊慌和仇视。俄、奥、土、普、瑞等随即缓和旧的矛盾和冲突,齐把矛头对准法国。1792年,革命的法国在瓦尔密大败普奥联军。此后,法国把战争推向法国境外,法国要用军事上的胜利来巩固法国大革命的成果。雅各宾专政时期,热月党统治时期,直至督政府时期,法国又凭借军事上对反法联盟的一系列胜利,在自己的周边建立了一批附庸国:巴达维亚(荷兰)、黑尔维第(瑞士)、山南共和国、利古里亚(罗马)、帕尔特诺比等,构筑了一个藩篱地带,以保证法国不受侵犯和保证对中欧和意大利的统治,实现了法国从亨利四世时就开始追求的“天然疆界”:大西洋、莱茵河、地中海、比利牛斯山、阿尔卑斯山。
1797年,在战胜欧洲强国奥地利之后,法国迫切要求同反法同盟的主要组织者英国直接交战。他们要与东方贸易,他们要夺回在以往战争中被英国夺走的殖民地,要打破英国在海上的霸权地位,要成为欧洲的霸主。对于与东方贸易,亨利四世、黎塞留时代就开始渴求;称霸欧洲,亦法国人梦寐以求。而英国却屡屡粉碎其梦想。英国成了法国实现其目标的主要障碍,击败英国也成了法国人的夙愿。
那么,经历了大革命的法国如何与英国相争呢?横渡英吉利海峡入侵英国为最直接快速的方案。但由于英国之强大,法国海军实力之所限,以及英吉利海峡之隔,此方案几乎无法实现。故法国只能采取迂回手段。许多法国人认为,骇人听闻的英国财富是虚假的,一旦它的商业在印度遭受失败,并从莱茵河、易北河一带的大陆中心被排挤出去,它的威望和财富就会一落千丈。因此,在法国人看来,要与英国争锋,第一步是取得对其有极其重要战略地位的地中海的控制权。法国人如果控制了地中海,就等于掐住了英国的咽喉。地中海之北的意大利和地中海之南的埃及就是与英国争霸的重要战略基地。波拿巴远征亚平宁半岛,威震意大利,占领了爱奥尼亚海,已取得了对地中海的部分控制权。但这还不够,要打破英国的海上霸权,威胁英印生命线,法国还必须占领埃及。如果法国占有了埃及,就可以进而控制近东,夺取英国在地中海和红海的贸易特权,并进一步远征印度。
于是,远征埃及的方案被提出来了。这个方案主要内容是:占领苏伊士地峡,切断英国通往印度的一条通道;变埃及为法国的殖民地;进一步夺取英帝国王冠上最明亮的那颗宝石——印度。
1797年12月7日,远征意大利的波拿巴回到了巴黎。军民以古罗马欢迎恺撒的隆重典礼在卢森堡宫为他举行了大典。之后,又在罗浮宫为他举行了盛大的庆功会,并将他以前所住的一条小街改为“胜利街”。凯旋的波拿巴声名大震。但督政府对波拿巴却心有疑惧。在他凯旋之日,督政府就要求他卸去意大利军团司令之职。回到巴黎的波拿巴除了受到无数人的赞美外,无所事事。
波拿巴绝不是甘心一辈子为督政府服务之人,但他也知道他夺取最高统治权的时机还不成熟。他还明白,如果他呆在巴黎无所事事,他的荣誉就会很快损耗,威望就会渐渐褪色,“在巴黎,人们不会老是惦记着往事”。他必须不断地创造奇迹震撼巴黎人的心,才能永保辉煌。他想去征服英格兰,去打败法国人最想打败的仇敌——英国。但军事天才波拿巴也知道,战争奇迹不是无依无据的,巧妇终究难为无米之炊,渡海去不列颠岛击败英国人几乎是不可能的。现实的目标就是进军埃及,同时把西方年轻文明带到金字塔下同东方文明中最古老、已被人忘却的文明会面。
早在他童年时期,他就抄录过雷纳尔的一段话:“鉴于埃及地跨两洋,位于东方与西方之间,亚历山大大帝曾设想,把世界帝国的首都建在埃及,使埃及成为世界的贸易中心。这位最最开明的征服者意识到,如果有什么可行的办法,把所征服的国家联合为一个大国的话,那就是利用埃及来作为非、亚、欧的连接点。”儿时的话始终没有从波拿巴的记忆中淡化。1797年8月,《坎波——福米奥和约》签订以前,波拿巴写信给督政府指出:“不久的将来,我们会感到,要真正打垮英国,就必须占领埃及。”他敦促督政府向当时属于土耳其的埃及进军,把埃及、叙利亚置于法国的控制之下,以便在英国通往印度的道路上打击英国,威胁英国的印度领地。
从远征意大利回到巴黎后,成为国家科学院院士的波拿巴的这种愿望更加强烈了。他倍加仰慕古埃及的文明,他更渴望建功立业,再铸辉煌。他的心飞向了埃及。他想步亚历山大之后尘,去追寻尼罗河古老的文明;他想踏恺撒之足迹,把法兰西的南面天然疆界推进到金字塔下;他想发海陆精兵南出地中海,先占领西西里岛南方的马耳他岛,然后往东横越地中海占领埃及,切断英国与印度、奥地利的海上贸易,迂回打击英国,再取叙利亚,后进兵印度,建立一个“东方帝国”。可以说,无论是在意大利,还是后来在埃及,在巴勒斯坦,或在维斯杜拉河彼岸和蒙古诸帝国的方向上,他都在无尽无休地寻求日出之国,他都自始至终在向它进军。波拿巴知道:“伟大的名声只能得之于东方。”
波拿巴的东方理想恰逢法国的东方政策,二者一拍即合。正是这二者的相合,酿成了波拿巴的千秋伟业,迸射出一道迷人的历史光芒。
波拿巴的军事和科学远征
1797年果月政变后,“胜利的组织者”卡尔诺为督政府所不喜,被从法国国家科学院名单中划掉,需要新人替补。热衷于院士之职的人迅速投入到竞选之中,一下子就站出来11位。第一个站出来的是已84岁高龄的前侯爵德·蒙塔朗贝尔。他本应知天命,但却功名熏心,是所有应征者中最迫切的一位。随后而至的是朗波拉尔第、路易·贝尔杜、狄戎、布雷盖、让维埃、卡莱、格罗拜尔、莫拉尔、勒努瓦和塞尔维埃尔。除了最后这位不为人所知,其余皆赫赫有名。他们或为机械师,或为工程师,或为大数学家。就是那位不为人所知的塞尔维埃尔也写了一部题为《怎样采摘树叶和用它们来喂牲口》的学术著作,此外,还有一部有关横着观察温度计的方法而不是像我们习惯上竖着那样观察的方法的作品。科学院正在犯难,如何从这些人中做出选择时,又出人意料地杀出第12个竞争者,这就是被整个法兰西疯狂崇拜的年轻英雄,正在远征意大利的波拿巴将军。
作为一个数学家而言,波拿巴将军没有任何优越条件。虽然他清清楚楚地记得他所学过的东西,但他学过的知识并不多,没有超过贝茹特编写的用于军校的高等数学教材。但他对科学,特别是天文学有着难以割舍的情怀。他渴望:“夜晚,身旁是一位漂亮的女人,头顶是一个美丽的天空;白天,用于计算和观察。”1797年秋天,当已结交国家科学院物理和数学类院士蒙日,且与之过从甚密的波拿巴得知增补院士这一消息后,他心里升起了一个无法抗拒的念头:成为一个科学院院士!
波拿巴深知自己的知识是无法与其他竞选人相比的,但他也深知,在这样的年代里,谁会要求一个给他们赢得了皮埃蒙特、阿尔科莱、洛迪、卡斯奇里恩、里沃利、曼图亚以及累欧本的人去做数学演算,谁会拒绝一个给法国带来巨大利益和荣誉的人进入研究院呢?因此,波拿巴成竹在胸。远在意大利的他先派蒙日回巴黎打头阵,自己在12月7日也回到巴黎,参加一场输赢已定的比赛。
12月15日,科学院院士选举按照著名数学家博尔达发明的一套极其复杂的程序进行。其大致程序是:每一名院士把候选人名单按喜欢与否的相反顺序排列,即把他最不希望选中的人排在第一位,最希望选中的人排在名单的最后。然后,按顺序把这些名字编号,把每个人在各张选票上的编号相加,获得总数最多的前三个候选人就成为正式候选人,参加第二轮选举。事实上,选举程序的规定比这复杂得多。在那些素称具有数学头脑的科学家中,竟然也有一人由于名单排列发生错乱而不得不将他的选票宣布作废。但是不管怎样,波拿巴获得了压倒性的多数票。这可以从一直保存在该院档案中的最后计算结果看出来:
104张选票共计624票
波拿巴将军………………………………………………………305票
狄戎公民…………………………………………………………166票
蒙塔朗贝尔公民………………………………………………123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