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貌长这么大,难得做事有始有终,就见她嘴上应声,手上却依旧捧着手机翻看通讯记录。
于是,噩耗接踵而来,就听王小貌突然大叫道:“坏了,董事长打我手机了!而且足足打了七八遍,我都没接!完了完了,明天肯定要被骂死了!啊!第一遍电话是5点35分打来的,那时我刚下班,手机落在办公室里了,悲催啊!看,还有一条董事长发来的短信。”王小貌看到这儿,开始诚惶诚恐地念短信的内容,“为什么不接电话?工作非常不合格!我已乘飞机返回青市,在公司等我,有工作安排!”
王小貌倒吸了口凉气,发出孤独无助的哀鸣:“怎么办,怎么办?董事长给我打电话我没接,发短信我也没看到。他让我在公司等他安排工作,可我却回家了。董事长一定是看我没等他,气得走了。他会不会大骂我一顿?他会不会把我辞退?”
王小貌忽然想起了什么,似乎是在向柴伟业咨询意见:“柴部长,您说我现在给董事长打电话道歉,他会原谅我吧?”
柴伟业不愿再节外生枝,本着事不关己活该倒霉的态度进行误导:“现在这么晚了,你打电话不是影响董事长休息吗?何况他又正在气头上,所以这电话万万不能打!”
王小貌很认真地点头,说:“不错,柴部长,你说得非常有道理,我现在就给董事长打电话承认错误。”
我去,你俩是在一个频道上交流吗?
于是,王小貌拿起她那款5.1英寸屏幕的魅族MX3手机,在未接来电上按下了回拨键。然后,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手机铃声从里屋的董事长办公室里高调传出。
说实话,当《死了都要爱》的手机铃声刚响起时,我着实吓了一跳。我一开始以为屋里有人,但马上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董事长办公室的灯是黑着的。
我探出头来,在黑暗中寻找手机铃声的位置。很快,我发现在不远处的茶几上,一个iphone4的屏幕正在一闪一闪。那是董事长的手机,董事长却不在办公室,难道他和他的秘书一样,都有丢三落四忘拿手机的毛病?
正寻思时,外面又响起王小貌欣喜的声音:“哈哈,董事长没走,还在办公室里等我呢!我要主动承认错误,争取他的原谅!”
“等等!”
很显然,柴伟业说“等等”的时候,王小貌已经等不及了,准备伸手去扭董事长办公室的门把手。
当听到他们的对话时,我已做好了准备。我在墙边随手摸到了一根高尔夫球杆——那可是董事长最心爱的球杆啊!我握着球杆,躲在门后贴墙而站,只要王小貌一踏进办公室,不等她开灯我就会将她击晕,然后逃之夭夭。这样她在黑暗中能认出我身份的概率不到50%。
虽然剧本是这么写的,但最终剧情却不是这么演的。最先进来的居然是柴伟业,他见董事长办公室黑着灯,忙又退出来,说:“里面没人啊!”接着又吓唬道,“趁董事长不在擅入领导办公室,可谓罪大恶极。”
王小貌犯了大忌,只好硬着头皮犟嘴:“不可能,刚才手机铃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说着她又重拨了一遍号码。
果真应验,那《死了都要爱》的手机铃声再度响起。柴伟业不甘心,又进屋开灯。这灯一开,办公室里顿时灯光大亮,然后紧接着便听到柴伟业“啊”的一声惊呼,王小貌也跟着叫了起来。
我被他俩叫得好奇,悄悄从门后探出头来,只见董事长大人满头鲜血地横躺在茶几边上,伴随着《死了都要爱》的激情音乐,组合出一幅诡异的画面。爱不爱不知道,反正人是肯定死了。
王小貌率先从惊吓中恢复过来,主动说道:“我去物业叫保安,你看好现场!”然后以上班快要迟到的速度冲了出去。
柴伟业莫名其妙地留在凶案现场,一时不知所措。
这时,我从门后走了出来。
柴伟业见我从凶案现场现身,大吃一惊,接着又看见我手里拿着球杆,更是惊骇不已,脱口道:“果真是你干的?”他话一出口,顿觉失言,后悔不已,生怕落个被杀人灭口的下场,于是赶紧竖起大姆指表明立场,“惩奸除恶,降妖伏魔,好样的!董事长克扣薪水、拖欠工资、强制加班、节假不休,可谓罪大恶极,早该千刀万剐了!”
言已至此,柴伟业仍不放心,怕我杀意未消仍想灭口,赶紧拿去我手中的球杆,一本正经地催促道:“王小貌一会儿就带着保安过来了,现在还没人知道你是凶手,快随我来,我给你指条路方便你逃跑。”然后他不听我解释,硬把我从办公室里拉出来,让我快跑。
4.命案必定三度降临
据说这已经是季警官第三次来我们公司查案了,前两次好像也都是命案。一次是发生在前年的连环谋杀案,另一次则是发生在去年的连环车祸案。
由于那两起案子的被害人和凶手都来自知识产权部,所以沾了前两次案子的光,审理此案的季警官也特别照顾知识产权部,何况最先发现尸体的目击者柴伟业又正是知识产权部的代理部长。
由于是第一目击者,所以季警官对柴伟业展开了抽丝剥茧的询问,尤其是关于他下班之后又折回公司的缘由。
柴伟业当然不能说是偷绩效考核表,于是托辞说有未完成的工作回来加班加点。
季警官不信世上还有这么高觉悟的员工,依旧反复盘问。柴伟业很不耐烦地反问:“同样都是目击者,为什么人家王小貌说手机落办公室回来拿,你们就信了。而我说回公司加班,你们却不信?”
面对目击者之间的相互攀比,季警官表现出难得的大公无私一视同仁:“其实你误会了,我们对每一个目击者都会这么认真地核实细节。”
“我才没误会呢,你们当警察的就是厚此薄彼,一起发现的尸体,王小貌只被询问了五分钟就没事了,可我呢,已经快问一个小时了。”
季警官解释道:“我说的误会,是指你把王小貌当做和你同等重要的目击者。”
“真有意思,我们一起发现的尸体,凭什么她就不重要?”
季警官缓缓道:“准确地说,是你最先发现的尸体。因为是你走进董事长办公室,又是你打开了办公室的灯。至于王小貌,仅仅是站在办公室外远远瞄了尸体一眼,甚至连凶案现场都没进去,更何况后来她又跑去叫保安了;而你,则自始至终守在尸体旁。所以,虽然同样是目击者,但她的证词分量却远远没有你的重要!”
柴伟业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发现尸体后王小貌会那么勤快地跑去叫保安了,原来她是怕自己和案件扯上关系,真是太狡猾了!
柴伟业被结束问话时恰巧是早上九点,同事们都陆续抵达公司。季警官生出一鼓作气的斗志,索性把员工们都叫进会议室问话。当然,按照经验,还是先从知识产权部开始。
会议室被警方当作临时审讯室调查案情已不是第一次了,所以当大家被叫进会议室时,都下意识地反应是不是我们知识产权部又有谁被杀了?
回看一圈,众人发现同事们一个都不少,进而高估季警官的办案能力,以为他身怀未卜先知的绝技,预感到将有危险发生,纷纷探问发生了什么事。
季警官言简意赅道:“你们董事长出事了。”
当员工的成天受公司的压榨剥削,都盼着领导倒霉,此番一听说董事长出事了,都下意识认为他是犯事了。接着,又有人联想到董事长出差很可能是畏罪潜逃,于是纷纷揭领导的短,大骂领导的可恨之处,以泄往日在心头积压已久的私愤。
最先起头的是我们知识产权部负责专利撰写的张辉:“董事长就是个骗子,起初招聘我来答应当月就缴公积金,现在都过去两个月了,还拖着不缴,活该被抓。”
紧随其后抱怨的是我们知识产权部负责商标注册的邢彦:“你还好了,我最早来公司的时候,干了四个月才给投保,而且投保基数也不是合同所签定的那样,这些都违反劳动法啦!”
接着发言的是我们知识产权部负责电话营销的孙金,他新来公司尚未满月,还没来得及受领导压迫,于是提出疑问:“不缴公积金,不投保险,都只是违反《劳动法》,还不至于把刑警招来调查吧?”
这话张辉就不爱听了,当即反驳道:“量变引起质变,懂吗?”
邢彦也在旁边帮腔:“这叫触犯众怒,天理难容。刑警哥哥们是特意赶来惩奸除恶、降妖伏魔的!”
只这两句抢白便顶得孙金不敢再多言一句。
我们公司除了知识产权部外,还另有艺术品部、展会部、金融部。本来依照警方的既定流程,知识产权部问完话后才轮到艺术品部接受审讯。可艺术品部的同事听到会议室里大家争先恐后地发言,再仔细一听全是骂董事长坏话的,顿时来了兴致,再也按捺不住,来不及排队候审,干脆自个推开会议室的门进行插言补充。
推门的叫刘婉贞,时任艺术品部的部长。她问:“刑警同志,我们董事长是不是犯了经济罪?嘿,出差费用都让我们自己先垫付,垫完后又以各种理由拖着不给报销。光我自己就垫了一万四千元,他这是属于经济诈骗吧?”
刘婉贞这一插言,余下两个部门的员工更不讲究了,同事们一致认定董事长是犯了事儿而警方此番前来调查则是为了搜集证据,于是抱着“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锤”的想法落井下石。大家群力群策,没有一个人不在为董事长将来落入法网后的判罪量刑贡献着自己的力量。
季警官从警多年,从未遇见过这么积极配合破案的人民群众,当时就乐开了花。他一边催促手下警员马不停蹄地做笔录,一边兴高采烈地自言自语:“好,好,好,大家踊跃地说,这些都可以做为动机嘛!”
有同事不解,虚心请教:“什么动机?”
季警官道:“杀人动机啊!”
同事仍然不解:“什么杀人动机?”
“哦,都还不知道呢,你们董事长遇害了,尸体两个小时前刚拉回警局做尸检。”
此言一出,原本七嘴八舌的众人瞬间安静下来,会议室顿时鸦雀无声。那些说领导坏话的现在都后悔不已,而那些还没来得及揭领导短的都庆幸自己嘴笨拙舌没插上言。
季警官见好就收,大手一挥,下命令道:“好,先让所有人录一遍指纹,然后再按照笔录上的名单,把有动机的人统统带回警局问话!”
说实话,他破案无数还从来没有抓过这么多嫌疑人,单就数量来看,完全算得上是初战告捷大获全胜了。
5.杀人球杆你别摸
其实警察破案挺不容易的,要么线索太少没有方向,要么线索太多迷失方向,此案显然属于后者。
季警官一下子抓了十几个嫌疑人,结果人人都有动机,又都没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这下可愁坏他了。大家嫌疑相似,这可怎么确认凶手啊,毕竟破案不是击鼓传花,可以随意抓阄。
季警官正一筹莫展之际,法医那边忽然传来喜讯,说通过对死者伤口的检验,基本可以确定凶器为金属杆之类的物体。
季警官忽然想起在凶案现场见到的高尔夫球杆很有凶器的风格,只可惜自己当时只顾着讯问案情,竟忘了仔细勘察现场,后悔不已。(当然,这也不能全怪季警官,要知道发生在这家公司的前两件凶案,布局何等精妙,所以谁也不会想到这起案子的凶器会被随随便便地遗留在现场!)一念至此,季警官当即带着众警员驱车赶回命案现场。
话说自打警方将一干同事带回警局问话,诺大的公司就只剩下王小貌、柴伟业、我,以及其他部门的三四个职员。
凭心而论,我虽然没有杀害董事长,但是在柴伟业看来,我确实是凶手无疑。所以今天早上,警方把公司所有职员集中在会议室进行问话时,我很担心柴伟业会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我供出来。这种担忧一直持续到询问结束,柴伟业始终没有多说一句话,这反倒让我更加不安。
他没有向警方当众揭发我,为什么?难道是想以此敲诈勒索?可我的经济情况柴伟业是很清楚的,公司拖欠工资,我已经三个月没有拿到薪水了,敲诈勒索像我这样的穷屌丝,显然不是明智之举。再换一个角度考虑,他没有当众揭发我,也许是害怕我俩合谋偷绩效考核表的事情败露。
不管哪种原因,起码我现在是安全的。但这种安全又能维持多久呢?如果被警方获知,柴伟业发现尸体时我正躲在凶案现场,即便我没杀人,也很难洗清身上的嫌疑。这件事只有柴伟业知道,只要柴伟业不说,这世上就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
可如何能保证柴伟业不说呢?
历史证明,最科学的方法莫过于杀人灭口!
但我还不至于愚蠢到为证明自己没有杀人而去杀人的地步。
那么,有没有更好的办法能让柴伟业守口如瓶呢?
有,拖他下水,一旦警方对我起了疑心,他也脱不掉干系。只有这样,他才会守口如瓶。
想到这里,我心里略微踏实了一些。也就在这时,我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我打开一看,是柴伟业发的,短信内容只有四个字:速来天台!
在《无间道》里,约见天台通常是要摊牌的节奏,而我正好也有话要对他说。当我如约赶到天台时,柴伟业已在那里恭候多时了。
他见我来,笑着说:“挺厉害的,还敢杀人?”
“我没杀人!”
“你没杀人,董事长是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在我躲进去之前,他应该已经死了。”
“还想糊弄我?”
“请你相信我!”
“我怎么相信你?”
“我真的没有杀人,我只是躲在那里而已。”
“好啊,那去跟警察说,看他信不信你!”
“那就是让我背黑锅喽?”
“对不起,人命关天!”
“你不说,谁会知道?”
“那个季警官很不一般,我以前和他打过交道,他一定会把案子查清楚的!”
我咽了口唾沫,亮出最后的底牌:“看来你执意要出卖我了,那你就不怕我拖你下水吗?我会跟警方说你唆使我偷取绩效考核表的事儿,我还会说董事长的被害是咱俩合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