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凯思琳把最后一件闪亮的饰物放到专门存放它的位置上时,她看见饰物旁边一部分搁架上陈列着的不是闪闪发光的宝石,而是一些戒指、胸针、项链以及很多不知名的稀奇古怪的东西,它们全都是颜色暗淡、形状奇特的金属制品。
“这些破铜烂铁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呀?”她问道。
“破铜烂铁?真是的!”公主说,“啊,那些东西全都是魔法宝贝!这只手镯任何人戴上它都得说真话。这条项链可以使你跟十个男人一样强壮;要是你戴上这只马刺,你的马一分钟就能跑上一英里,不然要是你走路的话,它就会跟7里格靴[1]没什么两样。”
“这枚胸针是干什么用的?”凯思琳问,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去。公主抓住了她的手腕。
“千万别碰它,”她说,“除了我以外,任何人一碰到它所有的魔力就会释放出来并且再也收不回去了。那枚胸针能让你实现任何愿望。”
“那这枚戒指呢?”吉米指着一枚戒指说。
“噢,那样东西可以使你隐身。”
“这是什么东西?”杰拉尔德指着一枚古怪的扣子问。
“噢,它能把所有其他的魔力解除。”
“你说的是真的吗?”吉米问,“不是在开玩笑吧?”
“开玩笑?真是的!”公主轻蔑地重复着他的话,“我真想施展出足够的魔法来让你们瞧瞧,好让你们别再那样对一位公主说话。”
“嗨,”杰拉尔德显然很兴奋地说,“你可以给我们展示一下这里的一些东西是怎样产生魔力的。你不能让我们每个人都实现一个愿望吗?”
公主没有立即回答。他们突然间很想得到一个可以实现自己三个愿望的机会,于是三个人的脑子飞快地思索着自己想要实现的非同寻常但又完全合理的愿望——也就是童话故事里似乎永远也不会发生在别人身上的那种愿望。
“不,”公主突然说道,“不,我不能让你们实现愿望,它只能让我实现自己的愿望。但我要让你们亲眼看看这枚戒指使我隐身起来。只是在我用它隐身的时候你们必须闭上眼睛。”
他们闭上了眼睛。
“数50下,”公主说,“之后就可以睁开眼睛看了。接着你们必须再次闭上眼睛,再数50下,我就会重新出现在你们面前。”
杰拉尔德大声数了起来,这当中我们能听见一种吱嘎声和沙沙声。
“……47、48、49、50!”杰拉尔德数道。于是他们睁开了眼睛。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那些宝石消失了,公主也不见了。
“她当然是从门里跑到外面去了。”吉米说。但那扇门却是紧锁着的。
“是魔法。”凯思琳屏住呼吸说。
“马斯基林和迪旺特都会玩这种把戏。”吉米说,“我想吃下午茶了。”
“吃下午茶!”杰拉尔德的语气里充满轻蔑,继续说道,“我们的英雄一数完50,那位可爱的公主就会重新出现在我们面前。1、2、3、4……”
杰拉尔德和凯思琳都闭上了眼睛,但吉米不知何故却没有闭上眼睛。他并不是不老实,只是忘了闭上。当杰拉尔德数到20的时候,他看见窗户下面的一块镶板慢慢地打开了。
“是她,”他心里说道,“我知道那是个骗局!”他立刻像个诚实的小孩一样闭上了眼睛。
“50”这个数字一数出来六只眼睛就睁开了。那块镶板已经关上,但公主并没有出现在眼前。
“这一次她没有把戒指取下来。”杰拉尔德说。
“或许你应该再数一遍。”凯思琳说。
“我想那扇窗户下面肯定有个橱柜,”吉米说,“她躲到橱柜里去了。你们知道,就是那种镶板暗门。”
“你偷看了!那是在作弊。”传来公主的声音,那声音就在他耳边,让他着实吓了一大跳。
“我没有作弊。”
“不管怎样,你到底在哪里呀?”三个人齐声说道。他们还是没看见公主在哪里。
“恢复成我们看得见的那个样子吧,亲爱的公主。”凯思琳说,“要我们重新闭上眼睛数数吗?”
“别装傻了!”又传来公主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生气。
“我们没装傻。”吉米说,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很气愤,“你为什么不能出来把游戏做完呢?我知道你只是躲起来了。”
“别那样说!”凯思琳轻声说道,“你知道她是看不见的。”
“要是我躲到那个橱柜里去,我也能那样隐身。”吉米说。
“噢,是的。”公主用轻蔑的口吻说道,“我敢说,你自以为非常聪明,但我不会介意的。要是你们喜欢玩装着看不见我的游戏的话,那我们就玩吧。”
“啊,我们确实看不见你,”杰拉尔德说,“发火也没有用。要是你像吉米说的那样躲了起来,那你最好还是出来吧。要是你真的隐起身来了,那你最好再次显出身形来吧。”
“你真的是说,”一个声音说道,那仍然是公主的声音,但语气完全变了,“你们看不见我了?”
“难道你不明白我们看不见你了吗?”吉米相当不理智地问。
烈日从窗户上照进来,那间八边形的屋里非常闷热,每个人都暴躁起来。
“你们看不见我吗?”隐身的公主带着哭腔问道。
“告诉你吧,是的。”吉米说,“我想去吃下午茶,而且——”
他的话突然被打断了,就像一个人折断了一根封蜡一样。接着,在那个金色的下午,一件真正非常恐怖的事情发生了:吉米的身子突然向后仰去,接着又向前倾过来,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也大张着。他飞快而且唐突地前后摇晃,然后站在那里不动了。
“噢,他急病发作了!噢,吉米,亲爱的吉米!”凯思琳赶紧跑到他身边叫道,“怎么了,亲爱的,怎么了?”
“不是发病了,”吉米喘着气说,“是她在摇晃我。”
“是的,”公主的声音说道,“要是他再说看不见我的话,我还要摇他。”
“你最好来摇我吧,”杰拉尔德生气地说,“我的个子和你更接近。”
于是她立即摇晃起他来,但没摇多久就停下了。就在杰拉尔德感到有一双手放在他肩膀上的那一瞬间,他伸出自己的手,抓住了那两只手腕。他站在那里,双手抓住两只看不见的手腕。那是一种可怕的感觉。一种看不见的重踢使他退缩了一下,但他仍然紧紧地抓着那两只手腕。
前后摇摆
“凯茜,”他叫道,“快来抱住她的腿,她在踢我。”
“在哪里?”凯思琳叫道,她很想帮他,“我根本看不见什么腿。”
“我抓住的是她的手,”杰拉尔德叫道,“她确实隐起身来了。抓住这只手,顺着它往下摸就能摸到她的腿。”
凯思琳照办。我真希望自己能使你们明白,在大白天去摸看不见的手和胳膊是一件多么不舒服和恐怖的事情。
“我不会让你抱住我的腿的。”隐身的公主猛烈地挣扎着说。
“你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脾气呢?”杰拉尔德相当平静地说,“你说你会隐身,而且确实隐起身来了。”
“我没有。”
“你真的隐起身来了。照照镜子吧。”
“我没有,我不会隐身。”
“照照镜子吧。”杰拉尔德心平气和地再次说道。
“那么,你松手吧。”她说。
杰拉尔德松了手。就在他松开手的那一瞬间,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抓住了一双看不见的手。
“你们只不过是在装着看不见我罢了。”公主不安地说,“不是吗?快说是吧。你们跟我开了个玩笑。别再开玩笑了,我不喜欢这样。”
“我们用神圣的誓言担保,”杰拉尔德说,“你仍然隐着身。”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然后公主说道:“喂,我要让你们出去,你们可以走啦。我不想跟你们玩了。”
他们跟随着她的声音走到门边,接着走了出去,然后沿着那条小通道进入走廊。没有人开口说话,每个人都感到很不安。
“咱们到走廊外面去吧。”当他们来到走廊尽头的时候,吉米低声说道。
这时传来公主的声音:“从这条路出去吧,这样会快一些。我觉得你们非常讨厌。我真后悔跟你们玩。我妈妈总是告诫我别跟陌生的孩子玩。”
一扇门突然打开了,虽然并没看见有谁的手去碰过它。“从门里出去吧,难道你们出不去了吗?”公主的声音说道。那是一间小小的前厅,在那又高又窄的窗户之间装着一些又高又窄的镜子。
“再见,”杰拉尔德说,“谢谢你给了我们一段如此快乐的时光。让我们友好地分手吧。”他伸出手又说道。
一只看不见的手慢慢地放进他的手里。他牢牢地握住了它。
“现在,”他说,“你一定要去照照镜子,然后承认我们并没有说谎。”
他把看不见身影的公主领到一面镜子旁,搂住她的双肩把她带到镜子前。
“现在,”他说,“你只需看看自己就行了。”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然后一阵绝望的叫声响彻了整个房间。
“噢,噢,噢!我的身子看不见了。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把那枚戒指取下来。”凯思琳说,她突然变得能干起来。
又是一阵沉默。
“不行!”公主叫道,“我取不下来。不可能是因为这枚戒指,戒指是不会让人隐身的。”
“你说过这枚戒指能让人隐身,”凯思琳说,“而且确实如此。”
“它不可能让人隐身,”公主说,“我只是假装在施魔法。我只不过藏在那道镶板暗门里了,那只是一场游戏而已。噢,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一场游戏?”杰拉尔德慢吞吞地说,“可是你能对那些看不见的宝石施魔法,使它们显现出来。”
“噢,那只是一个秘密的机关而已,可以让镶板滑上去。唉,我该怎么办啊?”
凯思琳走向那个声音,摸索着在一件看不见的粉红色丝绸背心旁抓住了她的两条胳膊。那两条看不见的胳膊搂住了她,一张看不见的热面颊贴在了她的面颊上,看不见的热泪湿漉漉地在脸上流淌着。
“别哭,亲爱的,”凯思琳说,“我去把这件事告诉国王和王后吧。”
“国王和王后?”
“就是你的父王和母后。”
“噢,别嘲笑我了。”可怜的公主说,“你们知道那也只是个游戏,就像——”
“就像面包和干酪一样,”吉米得意洋洋地说,“我就知道那是个游戏。”
“可是你的礼服,在迷宫里沉睡,还有——”
“哦,我是打扮起来闹着玩的,因为这里的人全都到集市上去了,我放上那根线只是为了显得更真实。起先,我在罗莎蒙德市场上玩,然后听见你们在迷宫里说话,我就想到跟你们开那个玩笑。现在我的身子看不见了,我永远也不能恢复正常了,我知道,我永远也不能了!我说了谎,这是我应得的报应,但是我真的以为你们根本不会相信我的话,也就是说——”她急切地补充道,尽量使自己显得诚实一些。
“你不是公主,那又是什么人呢?”凯思琳仍然抱着那个看不见的人问道。
“我和姑妈住在这里,”隐身的公主说,“她随时都可能回家。噢,我该怎么办啊?”
“她或许会施魔法——”
“噢,胡说!”那个声音厉声说道,“她不相信魔法。她会急死的。噢,我不敢让她看见我变成了这个样子!”她急得快发疯似的补充道,“也不敢让她看到你们这几个人待在这里。她会非常生气。”
孩子们深信不疑的这座漂亮的魔法城堡此时仿佛在他们耳边轰然倒塌了,剩下的只有那位形影皆无的公主,但你得承认这已经足够了。
“我只不过是说说而已,”那个声音呻吟道,“不想却变成了现实。真希望我没有装着施魔法,真希望我什么都没有装。”
“唔,别这样说。”杰拉尔德诚恳地说,“我们到外面湖边那座花园里去吧,那里很凉快,咱们要举行一次严肃的会议。你们都同意,不是吗?”
“噢!”凯思琳突然叫道,“那枚扣子,它能解除魔法!”
“事实上它不能。”那个声音含糊地咕哝道,好像从没有嘴唇的嘴里说出来的一样,“我只是把它说成了那样而已。”
“对那枚戒指你也‘只不过是说说而已’。”杰拉尔德说,“无论如何,我们去试一试再说。”
“你们别去,我自己去。”那个声音说道,“你们到湖边那座花神庙去,我独自回那间珍宝室,否则姑妈会看见你们的。”
“她看不见你。”吉米说。
“别去揭人家的伤疤。”杰拉尔德说,“花神庙在什么地方?”
“走那条路,”那个声音说道,“走过那些阶梯,然后顺着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穿过灌木林,你们就一定能找到它。那是一座白色的大理石建筑,里面有一座女神像。”
三个孩子来到位于一小山脚下的那座大理石砌成的洁白的花神庙,在阴凉的神庙里坐下来。除了雕像后面靠小山的那一面外,神庙四周都开着拱门,里面既凉爽又宁静。
他们来到那里还不到5分钟,碎石路上就响起一个人跑过时发出的响亮的脚步声。随即一个很黑、很清晰的影子印在了洁白的大理石地板上。
“无论如何,你的影子没有被隐去。”吉米说道。
“噢,我的影子真讨厌!”公主的声音回答道,“我们把钥匙留在了屋里,风把门吹过去关上了,那扇门上装的是弹簧锁。”
接下来是一阵发自内心的沉默。
然后杰拉尔德极其认真地说道:“坐下来,公主。我们得就这件事好好谈一下。”
“无论如何,你的影子没有被隐去”
“要是我们醒来发现这是一场梦的话,我一点儿也不会觉得奇怪。”吉米说道。
“哪有这样的运气啊!”那个声音说。
“好了,”杰拉尔德说,“首先,你叫什么名字,如果你不是公主的话,那你又是谁?”
“我是,我是,”一个因抽泣而断断续续的声音说道,“我是这座城堡的女管家的侄女,我叫梅布尔·普罗斯。”
“这正是我所预料的。”吉米一点儿也不诚实地说,因为他怎么可能预料到这一点呢?其他人沉默不语。那是一个充满焦虑和杂乱无章的念头的时刻。
“好啦,总之,”杰拉尔德说,“你住在这里。”
“是的。”那个声音说,它是从地板上传来的,它的主人似乎无比绝望地倒在了地上,“噢,是的,我确实住在这里,但要是你的身形消失不见了,那么住在什么地方又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