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完中学回乡务农那阵,听人说,沟东的堂嫂得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病,动不动就有“亡魂”入了她的“窍”,指手画脚,说三道四,样子很是吓人。不久,还真让我见到了那个令人恐怖的场面。一天,我和一群男女社员正在打麦场上干活,忽见几个婶子大娘围着堂嫂喊叫起来,说是又“入窍”了。有人问:“你是谁?”只见堂嫂面色煞白,二目圆睁,口吐白沫,手舞足蹈,哇哇大叫。有人说:“好像是个哑巴。”堂嫂手指西北方向,抓起身边的木杈在地下写了个大大的“刘”字,还是“卯金刀”繁体“劉”。有人说:“是了,新湖那儿有个姓刘的哑巴死了,肯定是他。”有人飞快地取来纸钱、汤水,忙着安抚、“打散”;有人狠掐堂嫂的人中穴。不大的工夫,堂嫂长长地打了个哈欠,缓过神来,起身干活去了。有人问她,刚才怎么了,堂嫂摇了摇头,说她什么也不知道。事后我问别人:“堂嫂识不识字?”人答:“识个屁,双手写不上个八字!”我心中的疑惑常聚不散。
又有一回,很多人在麦田里锄草,堂嫂又发病了。这回“入窍”的是前些年病死的一位老大妈,说是要跟儿子说几句话。她的儿子——那个粗壮的莽汉那会儿正好在不远处犁田,有人迅速地把他找了来。“大妈”手指莽汉,大骂他忤逆不孝,对老爹不好,数说了一大堆不是。众人现场证实,“大妈”所言,都是无可辩驳的事实。莽汉被骂得手足无措,心头一股无名火起,举起手中的打牛鞭,照着堂嫂劈头盖脑就是一顿狠揍。事情很快出现了戏剧性的转机,刚才还在气势汹汹骂人的“大妈”,瞬间变成了跪地求饶的堂嫂,变化之快,让人生疑。我当时想到了一句话:“小鬼怕恶人”!
说来真是怪到家了。自从那次挨了莽汉的一顿打后,竟然再没有“亡魂”入过堂嫂的“窍”,她的病莫名其妙地好了,吃得白白胖胖,见人又说又笑,像是换了一个人。据说,堂哥、堂嫂两口子背地里曾悄悄带着“礼行”上门感谢过莽汉,感谢他那一顿好打,帮堂哥家省了不少医药费和香纸钱。
有次跟堂哥在一起喝酒时,我曾问他:“嫂子识不识字?”堂哥充满豪气地说:“咋不识字?人家初小毕业,连繁体字都会写哩!”我愕然。
某日回老家,正赶上莽汉给他的老父亲过寿,我应邀前去赴寿筵。趁莽汉率领儿孙们给老爹磕头祝寿时,我悄悄问邻人:“怎么样?”邻人心领神会:“看承得不错,就是那次被骂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