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了三个月,三个月啊,怎么感觉一晃就过去了?在朋友的提醒下,豌豆仔突然发现自己的工资还是太少了。他想,大老板为人一直那么好,应该可以接受他涨工资的提议的。
豌豆仔礼貌地敲了敲大老板的门,与往常的随意不一样。
他委婉地提出想要涨工资,大老板则委婉地跟他打了一个小时的太极。最终,大老板答应他,明天中午请大家出去吃一顿。
这件事就这么了了。
有的老板,他可以对你很好,但千万不要以为对你好就会为你涨工资。
【森女系面瘫眼镜妹】
上班第一天,不大的办公室气氛凝重得像是某颗坏死的星球。
大老板把豌豆仔的QQ拉进了工作群,豌豆仔在群里跟大家打招呼:“同事们你们好哇。”
虽然他并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么小的办公室也要用QQ交流?
森女系面瘫眼镜妹,跳跳虎睡衣男,正装油头男依次有礼貌地跟豌豆仔问好。
过了一会儿,森女系面瘫眼镜妹的对话框跳出来:“小哥,你也是×大毕业的?咱们是校友哦!”
“啊,学姐你好!”豌豆仔诚惶诚恐地问好。
眼镜妹问:“你住在哪儿哦?”
豌豆仔老老实实地回答自己的住处,但眼镜妹似乎并不是真的有兴趣了解他到底住在哪儿。很快,他们的话题转向老板的神秘女友、正装油头男为什么每天都要糊一脑袋的发胶,以及跳跳虎睡衣男的怪癖。
一聊就聊到了午休,豌豆仔有点饿,但不好意思中断聊天,幸好眼镜妹主动提醒到了午饭时间。
“哈,学姐,跟你聊天真开心。”豌豆仔不走心地说着结束语。
大家起身去吃饭的时候,豌豆仔考虑了一会儿,主动走过去想跟眼镜妹约饭。毕竟他刚来到一个新地方,需要有一个人来带他。
可眼镜妹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还是那样的面瘫,让豌豆仔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豌豆仔不太明白,刚才自己真的是在跟眼镜妹聊天吗?网络上那个热情似火的眼镜妹,怎么转眼又变得这么冷冰冰的?
你应该一早就知道,人不可貌相。
外貌协会只懂审美,却不懂人心。
【跳跳虎睡衣男】
公交车站两旁工工整整地种着桦树。
豌豆仔心情还算不错,蹦跶着往前走,看见了站得像桦树一样笔直的跳跳虎。
豌豆仔左右看了看,似乎旁边的几个路人并没有觉得跳跳虎有什么奇怪的。豌豆仔想,可能都是附近的居民,经常看到他,有点麻木了吧。
豌豆仔对于奇装异服的人还是有点恐惧的,但也没处可躲,只好硬着头皮上去打声招呼。
“虎哥!”
跳跳虎回过头来:“哎,是他们告诉你我叫虎哥的?”
豌豆仔连忙摇手:“我瞎猜的。”
跳跳虎问豌豆仔:“哎,你坐哪路车?”
豌豆仔转过身去看乘车信息,从上看到下:“825、621,都可以吧,线路差不多。”
豌豆仔扭过头来才发现跳跳虎戴着耳塞,便问:“虎哥,你听着歌也能听见我说话呀?”
跳跳虎笑笑,取下一只耳塞放进豌豆仔的耳朵里。
豌豆仔顿时惊讶地说:“原来什么声音也没有啊!那为什么要戴耳塞呢?”
跳跳虎叉着腰哈哈大笑,很像日漫里狂放不羁的角色,比如犬夜叉之类的。然后,他说:“你知道我每天必带的两样东西是什么吗?”
豌豆仔摇头。
跳跳虎便打开背包,拿出两样东西:苹果、耳塞。
“苹果可以让我保持身体的健康。An apple a day keeps the doctor away.你听过的哈?”
“而耳塞可以保持我精神的健康。每天我们听到的声音基本上只有两种:不想听的和废话。所以,我们就很需要一个耳塞。没有音乐也不要紧,你至少可以告诉人家,你现在不想听他说话。”
友善过度,只会变成为难自己。
多在乎一点自己的感受,你会更自在,更可爱。
【正装油头男】
公交车久等不来,正装油头男背着通勤包朝站台走来,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很像旧上海的绅士。
他大概是四个职员中最年长的,今年九月将满二十五岁,一身暗蓝色西装看起来品质很好。
跳跳虎见油头男来了,冲豌豆仔说:“哎,你们不都可以坐825路吗?”
油头男说:“是吗?咱们方向一样啊?太好了,你下班之后有约没?陪我回家玩儿呗。”
豌豆仔狠狠地咽了口口水。天,跟他回家要玩什么,打太极还是练书法,黄梅戏还是广场舞?怎么看也玩不到一块儿去吧。
跳跳虎也凑热闹:“是啊,豌豆仔你要是晚上没事儿……”
豌豆仔多么想打断他,告诉他自己晚上有约了,可又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迟疑,而迟疑就显得假,会不会跟同事产生距离感啊?
他只好说:“没……”
油头男大喊:“825路来了!走吧!”豌豆仔被拽上车的时候,像是掉进了深渊。
一进门,油头男就招呼豌豆仔随意坐,自己拿饮料,然后他就回房间换衣服去了。
豌豆仔脑门儿一层汗,局促不安。
他开始仔细地打量这间房子,跟想象中的丝毫不一样。客厅很宽敞,60多寸的大电视装得下任何一张大饼脸,电视墙对面的沙发墙是白色的,有一只大得夸张的手绘蓝鲸,沙发也是蓝鲸的蓝,地毯是洁白的白。阳台上的大片植物是嫩绿的绿,像一道充满魔法的屏障,挡住了刺眼的阳光。
豌豆仔去冰箱拿饮料,出现在他眼前的也不是想象中的老人家口味,没想到还有预调鸡尾酒之类的年轻人饮品。他刚把瓶盖撬开,油头哥已经洗完澡换完衣服出来了。像金城武一样飘逸的头发,洗得很干净,香气在空气里游泳。
他很想揉揉眼睛,再确定一下这是油头哥,而不是从他房间里跑出来的另一个男人。
很显然,油头哥前后的造型风格差异之大,让豌豆仔惊讶极了。
“喜欢玩体感游戏吗?”油头哥从冰箱里给自己也拿了一瓶鸡尾酒。
“还好啊。”豌豆仔心想,难道不是打太极或者练书法吗?
“来来来,看你喜欢玩哪个游戏。”油头哥把电视打开,从抽屉里拿出游戏机。
豌豆仔顿时哇了一声,又喊道:“Xbox one!早就想买了,一直没下决心。”
那天他们玩得很愉快,豌豆仔觉得油头哥很酷。
彼此更熟悉一些之后,豌豆仔斗胆问油头哥:“为什么这么反差萌啊?”
油头哥说:“也没啥,只是比较喜欢在不同的环境打扮得更准确,这样更有体验感。”
果然是专业玩家范儿。
学生时代,个性太强的人被称为奇葩。
进入社会之后才发现,奇葩满世界都开花。
【神秘女朋友】
豌豆仔很多天之后才知道,那是大老板的女朋友。
他们是在电梯里遇见的,豌豆仔觉得这位姐似乎见过,但又想不起来是谁,就只好并排站着默默看着显示器上的数字一点点变小。
电梯停靠在十二楼的时候,一位老大爷抱着小孙孙进来。大概对于家里喜得贵子的新鲜感还没有完全褪去,老大爷很兴奋,抱着小孙孙在电梯里活蹦乱跳,一会儿打左边汽车广告上的西装男,一会儿打右侧×韩医学美容医院广告上的那个大胸女模特,口里还不忘跟小孙孙互动:“打他打他打他,打她打她打她。”
豌豆仔第一次怀疑“天伦之乐”到底是不是一个褒义词。
一旁的那位姐倒是全程微笑,临出门的时候还笑盈盈地捏了捏那孩子的脸:“你好可爱啊——”
不知道她手指上的力道究竟多大,反正豌豆仔听到那孩子哭得好惨。
豌豆仔跟着那位姐赶紧溜出去,免得被老大爷和小孙孙合体群殴。
走出电梯的时候,豌豆仔听到那位姐低声骂了句:“有毛病!直接跳电闸好啦,到电梯里跳个毛线!”
原来她并不是不生气的,她只是很在意彼此的面子。
第二天早上,面瘫眼镜妹告诉豌豆仔,那位姐就是老板的女朋友,昨天他们俩在办公室互扇耳光大吵了一架。
“怎么可能哦?她出来的时候还是笑眯眯的啊。”豌豆仔说。
眼镜妹摆摆手:“信不信由你咯。”
原来她并不是不生气的,她只是很在意彼此的面子。
前一秒还剑拔弩张拳脚相加,走出大老板的办公室时,她就像是一个文静的少女。
人与人的相处之道,并没有那么复杂。
无非就是两个字,面子。
【真的爱你】
姐们儿敲响豌豆仔的家门,绷着个脸。豌豆仔感觉气氛不对,行注目礼看着她径直走到沙发旁坐下。
豌豆仔不善于开启话题,尤其在明显察觉对方正被负能量包裹的时候。
他撑着脸打量着姐们儿,替她拿来果粒酸奶。
姐们儿拆开酸奶,表情稍有缓和,坏情绪伴着酸奶一口一口往下咽。
“怎么了?谁惹你了?”豌豆仔趁机问。
“还能有谁,他呗。”
他,名叫A,是姐们儿的初恋男友。他们在高中时成为彼此的初恋,后来考大学,A留在了老家,姐们儿奔赴远方,来到了现在的这座城市。在这座比家乡热闹得多的城市,姐们儿交往过几个男生,可总是碰到渣男或是逐渐演变成异地恋。
姐们儿回家乡参加高中同学聚会,两人旧情复燃。姐们儿摸着良心说,他们复合之后的确是真的快乐过一阵的。那时A对姐们儿无比着迷,分分钟就要追随她而来。
年底的时候,A打电话给姐们儿,通知她,他已经在她家门外,姐们儿当时就惊了。
“然后呢?我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豌豆仔颇为好奇。
姐们儿无语:“我穿着睡衣蓬头垢面地打开门,他一下子就把我搂在怀里,拍偶像剧啊?我吓都要吓死了。”
豌豆仔听得都要被暖化了:“这么个大暖男,你还有什么可挑的啊?”
姐们儿把酸奶往桌上一扔:“是啊,深情是深情,可他有没有考虑一个问题。”
“啥问题?”
“他在这边人生地不熟的,一个朋友都没有,你也知道现在工作特别不好找,他跟咱们一样都还是新人,到这边来有没有发展机会真是一个未知数。他在这边从零起步,我一点儿也看不到他的未来,更别提我们的未来。就这样,他还说非我不娶。我是真的爱他啊,可生活不是偶像剧,没钱,就算我们俩饿死,连买块墓地合葬都做不到!”
“所以呢?”
“还有什么所以,当然就跟他挑明了分手啊!我喜欢他,我也爱他,但是现实情况让我无法跟他永远在一起,更别提结婚了,你懂吗?”
那天豌豆仔才明白,原来在一部分女生的心里,和一个人交往,爱一个人,与跟一个人结婚,是完全不相关的三件事。
哆啦A梦陪了大雄八十年。
很想知道,
明天醒来,我们是否还能相爱?
【闪退】
豌豆仔的三号室友是两个月后搬进来的,二号室友换了一份工作,同时也要搬去别的地方,三号室友刚好补位。豌豆仔很庆幸三号室友的到来,免去了要多付一部分房租的灾难。
自从三号室友搬进来,豌豆仔基本上不需要设闹钟,早晨听着他手游的喧闹声就足以醒来了。豌豆仔本能地觉得爱玩游戏的人比较单纯,想跟三号室友搞好关系。
吃早饭的时候,吃午饭的时候,吃晚饭的时候,甚至吃夜宵的时候,豌豆仔都会不厌其烦地招呼他一起去。
可三号室友总是盯着手机屏幕摇头,他的游戏还没打完,得把角色的体力消耗完才能去吃饭。
三号室友的确比较单纯,像个小孩,因为只有小孩才会肆无忌惮地发脾气。遇见猪队友,他发脾气;遇见难过的关卡,他发脾气;遇见各种充值买高技能装备耍诈的对手,他发脾气。
每次他发脾气,豌豆仔都会有点害怕。
有一次,豌豆仔问三号室友,既然游戏这么容易让他发火,为什么还要玩呢?
三号室友给出了一堆看上去很合理的理由,豌豆仔虽然不敢苟同,却终于明白手游是三号室友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
一个月后,三号室友因为上班玩手游被辞退。这是他第五次被辞退,今年他二十七岁。
三号室友决定要回老家了,家里人觉得他在这座城市前途渺茫,不如回家种田。那天三号室友第一次气呼呼地哭了,豌豆仔问他是不是因为想到要离开打拼这么多年的城市才哭的。
三号室友哭号道:“我的手机出问题了,这一关打了好几次都闪退,怎么也过不了!”他不怕输掉这一关,可他受不了这么多的努力却没有一个答案。
隔天,三号室友带着他的所有家当离开了,那部坏掉的手机被扔在了空荡荡的床上。于是,豌豆仔拿去店里修,修好之后他帮三号室友打通了剩下的关卡。
他一定会努力打通每一道关卡。
他很想告诉三号室友这件事。
如果有一天我们离开了奋斗的城市,
如果离开时你心有不甘,
多半不是因为你害怕认输,
而是受不了这么多的付出却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