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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楔子:余乐乐的14岁(2)

这就是余乐乐不喜欢英语的原因——或许曾经喜欢过,可是现在不喜欢了。英语渐渐成为一种负担,一种和罚站有关的负担。

所以,对余乐乐来说,英语是门既要付出脑力,又要付出体力的课程。

这样回忆着的时候,余乐乐已经怀着无限苦闷的心情一步步挪进教室。刚走到自己的座位前面,就看见凳子上赫然印着一个脚印——不用看都知道,除了许宸,没人会这么无聊。

余乐乐把书包狠狠甩在桌子上,眼睛瞪着许宸。可许宸偏偏不看她,眼睛盯着英语课本自言自语:“真好,我最喜欢英语课了,可以独享整张桌子。”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余乐乐生气了,大喊一声:“许宸你刚刚说什么?”

班里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余乐乐。余乐乐像头小母狮子一样吼着:“许宸,你给我把凳子擦干净!”

可是许宸不理她,他还是摆出一副读英语课文的样子,他看着课本大声说:“You are a pig,you are a dog,you are a stupid girl(你是一头猪,你是一只狗,你是一个愚蠢的女孩)……”周围的人发出抑制不住的笑声。

余乐乐毫不犹豫地从书包里取出英语书,狠狠地向许宸的脑袋砸过去,可是书还没落到许宸的脑袋上就被他的胳膊挡开了。到底是男孩子,许宸一反手,就扭住了余乐乐的胳膊。余乐乐疼极了,可是咬着牙不出声。

许宸说:“余乐乐,叫我一声‘老大’,我就饶了你。”余乐乐咬紧牙关,不说话。许宸又说:“余乐乐,你信不信今天你还要罚站?”余乐乐努力从牙缝里挤字:“许宸,你会遭报应的。”刚说完,许宸突然松了手。余乐乐反身要打许宸,却突然听到李老师的声音:“余乐乐,你干什么呢?”余乐乐脑袋一蒙,看见许宸的眼睛,一双眼,笑得弯弯的。余乐乐回头,刚好撞上李老师的眼神。严厉的目光里,没有丝毫的情面。她从门口进来,边走边说:“余乐乐,你上来写几个句子吧。”

余乐乐知道,自己完了,是真完了。她似乎听到身后响起“嘿嘿”的笑声,步子开始变得机械。站到黑板前面的时候,余乐乐承认,昨天晚上辛苦背诵过的单词,再度被忘得干干净净。

第四次罚站。这次,余乐乐没有抬头环视四周,没有撞上许宸的眼神,没有被李老师继续指责。她那么乖地低着头,似乎可以感觉到内心里有一团微弱的、热情的火苗,一点点熄灭。

哀莫大于心死。从那天开始,余乐乐对英语死了心。她开始痛恨英语,痛恨所有英语老师,痛恨所有14岁、姓许的男孩子。

那天晚上,余乐乐又给林可儿写信了。她在信里问林可儿:“可儿,你开心吗?我一点儿都不开心。”

林可儿的回信很快就到了,她用的是那种香喷喷的信纸,还把信纸折成松树的形状,在松树上画上各种颜色的星星。信封背面还写着“给我最好的朋友余乐乐”。

课间休息时,余乐乐读着林可儿的信。林可儿在信里说:“乐乐,我们一起努力读书,一起去别的学校读高中好不好?一中也是省重点,我们一起考到一中去,好不好?”她还说:“我上个星期天去看小学时候的班主任江老师了,她很想念你,她说你从毕业后就再也没去看过她,她最惦记的就是你。乐乐,你应该知道,江老师最喜欢你了,你为什么不去看她呢?”

余乐乐的眼泪,一滴滴掉下来。是啊,为什么不去看江老师呢?可是,又怎么能去看江老师呢?

看见江老师,余乐乐要说什么?说自己成绩很不好,自己的英语成绩很差,数学成绩很差……可是自己哪一门成绩都不够好啊。

江老师,忘记余乐乐吧。余乐乐是差生,余乐乐不该让你惦念。这样想着的时候,眼泪就再次决了堤。

一边的许宸看到了,有一点点错愕。他印象中的余乐乐,不漂亮,但是够坚强。和他打架,就算再疼也不服输,不说一句软话,更不会哭。成绩不好被老师骂、罚站站很久,都没有哭过。可是一封信,就能让她哭?

许宸毕竟还是男孩子,他当然不知道,有种女孩,她们有坚强的内心,心里不是没有眼泪,只是缺少一个泪水的出口。

在这个班里,余乐乐不是没有朋友。课外活动的时候,余乐乐喜欢坐在操场末端的一堆大圆木上发呆。发呆的时候是余乐乐最快乐的时候,什么都不用想,不用想自己的学习成绩或者自己已经快当到头的卫生委员,也不用想许宸的没事找事。余乐乐就那么呆呆地看天,看鸟儿,看大树。

往往,这时候就有个女孩子站在距离余乐乐不远的地方,把两只手抄在口袋里,注视着她。

她叫杨倩,梳两条辫子,穿校服裙子的样子很好看。可是,她也很孤独。她从乡下转学来这里,是同学们瞧不起的乡下妹。她并不清楚,这个城里的女孩子,成绩也不差,为什么不开心?终于有一天,她将这种单纯的注视发展成怯懦地打招呼,她还记得她第一次对余乐乐说的话是:“你在看什么?”然后,她就吃惊地从这个城里女孩的眼中,看到远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木然与绝望。也是从那天开始,余乐乐有了朋友。于是每周五的大扫除,余乐乐就有了帮手。每当余乐乐抬起头,看见在一边努力扫地的杨倩时,余乐乐心里就有浅浅的喜悦和感激——就好像少年时代的林可儿在自己身边。

不过,尽管如此,余乐乐的卫生委员也很快就要当到头了。李静老师担任了班主任,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找余乐乐谈话。

她说:“余乐乐,你要答应我,如果你这个学期还是不能把学习成绩控制在前二十名的话,卫生委员就不要当了。”

余乐乐点头,她想:难道自己还能不答应吗?哎,不答应又能怎样呢?

她知道,李静老师没有直接撤掉自己,已经是给了自己极大极大的面子。

第二天,李老师就在班里宣布了新的决定,任命姚斯然为助理卫生委员,协助余乐乐工作。理由是:卫生工作太复杂、太繁重了。

余乐乐面无表情,只是用鼻子轻轻哼了一声。

不过,因为姚斯然的加入,卫生情况大为好转。毕竟,美女就是美女,作为美女的姚斯然天生就有迷死人不偿命的本事。她所到之处,所有男生都帮忙扫地,女生也会卖几分薄面。而这个时候,余乐乐照旧是在擦许宸分内的那几块玻璃,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正打扫卫生的时候,李老师慌慌张张地冲进来,人还没站定就喊:“余乐乐,余乐乐在哪里?”

所有人都停住了,一瞬间,教室里安静得吓人。余乐乐从窗台上跳下来,看着李老师:“我在这里。”李老师冲过来,拉住余乐乐的手:“快出来,你姑姑在外边,她有事找你。”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余乐乐从她脸上看到清晰的紧张,她的声音急促,好像天塌了一样。

余乐乐几乎是一路被拖到了教学楼门口,远远地,她看见姑姑走来走去的步伐。她看见余乐乐的瞬间,几乎是冲过来的。余乐乐看见她的眼睛红红的,余乐乐有点儿害怕了。

“姑姑……”余乐乐刚开口,还没打完招呼,就被姑姑抓住胳膊,一路拽着往校园外面跑。

姑姑边跑边说:“乐乐,你要有思想准备,你爸爸出车祸了,正在医院抢救!”

晴天霹雳!余乐乐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姑姑,你说什么?”可是姑姑不再说话了,余乐乐直到走进医院的时候,心里还在想:是我听错了吧?可是很快,余乐乐知道自己没有听错。

因为,当她走进医院里的急救室,她听见了妈妈号啕的哭声,而小小的抢救室里站满了亲戚:姑姑、姑父、姨妈、姨父,还有医生护士正在往外撤氧气瓶。其中一个护士轻轻地把一张白布单拉平……而妈妈,她紧紧抓住那张白布单,声嘶力竭地哭喊着:“老余,你醒醒啊!”

余乐乐的腿一软,跌坐在抢救室的门口。那天,余乐乐不知道是谁搀扶着自己,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那间抢救室的,余乐乐只是想:我的爸爸,不在了……余乐乐的爸爸不在了,那年夏天,一场车祸夺走了他年仅40岁的生命。肇事司机当场逃逸,没有目击者。随着父亲生命一起结束的,还有余乐乐的少女时代。一夜之间,余乐乐悄悄长大。余乐乐知道,家里的天真的塌了,和父亲的死相比,自己在学校里的种种不开心,原来不过是西天取经路上九九八十一难的序曲。余乐乐在泪水里明白,自己已经变不成金丹了。可是如果自己肯付出比别人多很多的努力,或许有一天,会成为特立独行的齐天大圣孙悟空也说不定。

然而在心里,余乐乐更想成为女娲——爸爸已经不在了,她想帮妈妈把塌了的天撑起来,让这个家安然得就像以前一样。

于是,余乐乐的成长故事,从这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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