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嫣当晚就到了白龙庙,令她意外的是念恩、念安也已经到了,一见她就落下泪来。
“别哭。”渔嫣拉紧二人的手,小声说,“你们怎么出来的?”
“是朕放了她们。”御天祁低沉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渔嫣猛地抬头,只见他正绕过屏风,一身暗紫色龙袍上,锋利的龙爪似是立刻会探出,抓碎违抗他的人。
“下去。”他低斥。
念恩、念安赶紧退了出去。
屋里二人对视着,渔嫣也不行礼,只盯着他看。
“你是否早知他活着?你身上那些吻痕,可是他留下的?”他走近了,双手扶着她的肩,急切地问她。
“你弄疼我了,我身上哪有吻痕?”渔嫣推开他的手,愤然看着他说,“你们争斗,为何拖着我?我哪知他是死是活?我若知道他活着,我就……”
“你就怎么?”御天祁盯着她问。
“当年不如殉葬,过这种悲苦日子作甚?”她赌气,扭腰坐下。
御天祁盯了她半晌,才低声说:“对不起。”
“你为何向我道歉?”她微微侧脸,不悦地问。
御天祁在她身边坐下,眉头轻皱,“璃骁生性狂傲,为人狠辣。你是王妃,他若扣着你不放,朕也不好硬夺,你还得受几日苦。”
“这些不用皇上操心。”渔嫣心烦意乱,懒得装柔弱,巴不得他赶紧走,还她清静。
被她肆意顶撞,御天祁克制了一会儿,才低声说:“朕已经令这里的人好好伺候你,想要什么、吃什么,只管告诉他们。”
渔嫣抿唇不语,他又坐了会儿,见渔嫣一直板着脸,只得离开。
外面风雨正大,敲打得瓦片直响,夜色都浸泡在大雨中,一呼气,鼻中湿漉漉的。
“王妃,现在怎么办?”念恩担忧地问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放心,他们不会让我死。”渔嫣轻声说。
“可王妃怎么知道?”念安扁扁嘴,挨过毒打的小脸青青肿肿的,都看不出本来样貌。
渔嫣转头看向夜雨,心里暗道:因为御璃骁回来了。看他那神情,对方越想要的人,他越会扣着不给,还偏不让她死,非让对方干着急。
木鱼声声,佛钟悠沉,渔嫣枕着钟鼓声睡下了。睡不着,满脑子杂念,涨得头都疼了。索性想些别的,譬如,也不知她的书卖得怎么样,许家娘子有没有好好做生意?这些日子没去接状纸,白白损失了好多银子,真是可惜。还有那只白狮,也不知从哪里寻得,若她有一只就好了!若有人欺她,起码能帮她咬死几个,拉着垫背也好。
在佛堂一待就是五天,与世隔绝。
渔嫣每天抄写梵文经书,还悄悄把她和许家娘子的下部故事给画出来了。念恩吓得心惊胆战,时刻忍不住去瞄她藏画的地方。渔嫣把画儿卷起来,全塞进了悬于屋中的灯笼底座里。
“王妃,咱们还是只抄经书吧。”她凑过来,一脸苦瓜相。
“嗯,正在抄。”她笑笑,搁下了笔。
“可你在画画!”念恩看了看她笔下的男女,脸又烧起来了。
“画完了啊,待收了下卷的订金,就送出去。”她又笑,举起画给念恩看。
“王妃,不好了。”念安风风火火闯进来。
“佛门重地,大呼小叫什么。”渔嫣小声责备,把画递给念恩去藏好。
“佛门佛门,王妃还画光着身子的人呢!”念安小声嘀咕,见她瞪自己,赶紧过来,愁眉苦脸地说,“骁王昨日立了四位侧妃,晨瑶为首,尊为瑶夫人,府中一切权力都交到她手里了。”
“随他。”渔嫣眼皮子都不抬,扶着念恩的手起来,慢步往外走,“走了,外面山杏花开了。”
“王妃,你怎么不着急?王爷这是要扶晨瑶为正妃呀,你难道真想要进宫去?”念安急得满脸通红,紧跟在她身后,不停地问她。
渔嫣却因骁王立妃的事心情大好。骁王有美人在身边,说不定就会忘了她,她索性一直在这里住下去,山风清爽,山寺寂静,正合适她!
寺钟悠悠扬扬响了七声,她步下台阶,穿过长廊,手轻抚垂在长廊边的紫藤花,欣喜把热血冲进脑子,她脆生生地笑,“我若进了宫,你要享福了,让皇上也收了你,封个美人,反正你也熬不住青春寂寞。”
身后扑通两声重响,转头看,念恩和念安已哆哆嗦嗦跪在了地上,抖个不停。
她飞快抬眼,只见拱门外站了一群人,皆满脸古怪,直直地盯着三人。中间的人是骁王,身后有他新立的四位夫人,以晨瑶为首,亲自推着他的轮椅,另几位也各有千秋,风姿绰约。
渔嫣猛然想起,王爷立新夫人,一定要来宗庙祭神,这才算真的进了皇家的门。她暗自叫苦,早不说,晚不说,偏他进门的时候,她说了这样放肆的混账话。
“见过王爷。”她深深福身行礼,强行装成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的镇定样子。
勾头站了半晌,那群人直接从她身边过去了,谁也没理她。
她半蹲着,直到双腿抽筋。念恩和念安是跪着的,也是大气不敢出。御璃骁的气场本就强大逼人,方才冷冷扫她二人一眼,就让二人觉得死了一回。
“王妃,我好害怕。”念安拖着哭腔,小声说了句。
“让你以后还多嘴!”渔嫣小声骂她。
“可是王妃你也说了……”念安又顶了一句。
“念安,你赶紧走,以后别跟着我了。”渔嫣被她顶得牙痒痒,扭头瞪她。
“奴婢不敢了,王、王……”念安抬了一下头,立刻哭了起来,哆哆嗦嗦地往她的身后爬,躲到了她纤细的身体后面。
渔嫣被她的动作吓得头皮发麻,慢慢抬眼,只见御璃骁就坐在窗口看她,那雪发在阳光下轻轻飞舞,一双幽瞳比冬雪还要寒凉,一直冻进她的心底。
她与他对视片刻,僵着脖子,慢慢转开头,保持着半蹲的姿势。
“王妃,你下去吧。”晨瑶出来了,淡淡地说了句,居高临下,像在挥退一个丫头。
她长长舒气,飞快揉揉麻掉的腿,一手一个,拉起念恩和念安,匆匆退出去。
一直走到白龙寺后的放生潭,渔嫣才长舒了口气,蓦地想到了自己的画儿,赶紧问:“念恩,那些画你都收严实了吧?”
“王妃若担心,为何要画?”念恩不满地反问。
“你以后跟我逃走,难道不需要盘缠,不需要谋生的本金?我是为了你们两个能有口饭吃,还不感激我。”渔嫣往草地上一坐,仰头看向小潭。成片的山杏花围在小潭边上,朵朵娇艳,如同美人羞涩的脸。
念恩急得咬牙,也顾不上尊卑,蹲下来就摇她的肩,“王妃总是说得好听,明明就是手痒想画。再说了,奴婢得先保命,才有命享受王妃的盘缠。”
“这不是还活着吗?去给本妃折朵杏花来,闻闻花香,去去晦气,压压惊。”她勉强笑笑,仰头倒在青草地上,懒洋洋地闭上了眼睛,手在胸口不停地轻拍。
真的快吓死了!
“王妃您真是……唉,我这才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念恩没办法,跺跺脚,只好去折杏花。
念安蹲在地上看渔嫣,好半天才小声问:“王妃,你怎么都不怕死的?”
“谁说不怕?我腿都软了。”渔嫣眼睛都不睁一下,继续说,“可怕就有用吗?不如趁你还能睁着眼睛的时候,多看看花草,多吃点喝点,比你在这里说怕有用多了。”
念安嘴角抽抽,趴了下来,凑在她耳边小声说:“说到吃,王妃你怎么这么能吃?早上念恩烧的一条鱼你给吃光了,骨头也不给我留点,幸亏我机灵,还藏了条鱼。”
“真的?”渔嫣睁眼瞟她,虽然恼这念安多嘴,可也爱和她聊天,这没心没肺没大脑的姑娘,实在是个活宝。
“可是方丈要是发现他养的大青鱼被我们吃了,会不会很生气?”念安左右看看,凑过来小声问。
“我不怕啊,我是主子,我说是你吃的,一定就是你吃的,而且一搜就搜出来证据了。”渔嫣睁开眼睛,一本正经地说。佛寺吃食清淡,她实在受不了,才悄悄把方丈养的鱼给烧了吃掉。
“王妃你怎么能这样!”念安眼睛一瞪,赶紧坐起来,拎起裙摆就往回跑。
得,毁尸灭迹去!渔嫣翻了个身,裙角掀起一角,露出一截雪色小腿,纤细玲珑,跟玉雕的一般,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几片山杏花碎瓣顺着风飘来,落到她的腿肚上,像是雪地里盛开的几点妖娆,让人呼吸急骤。
“不看王妃的脸,还真是美极了。”嘲讽的声音从一边传来,伴随着这刻薄声音的,还有浓得让人塞鼻的香粉之气。
渔嫣轻叹,躲不掉的美人们,她们找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