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位新立的夫人,其中两个她见过,一个是工部侍郎秋桓府上的四千金秋玄灵,一个是刑部侍郎叶照琅府上的叶素简,另一个从没见过。印象中,也没有哪家的千金生得如此冰肌玉骨,不惹尘事。只见她一身水绿的长裙,梳着百合高髻,一支碧玉钗,碧色玉珠垂到耳畔,稍稍一动,便是珠辉映颊。她蛾眉淡扫,水眸盈盈,只是略显孤傲,不见一丝笑容,正微蹙着眉,上下打量渔嫣,就像在看一件稀奇的东西。
“王妃为何一人躺在这里?”秋玄灵上前来,小脑袋一偏,活泼泼地笑。
“阳光甚好,在此听山林佛音,修养身心,妹妹们也来试试?”渔嫣拢起裙角,往旁边挪挪,示意几人也坐下来。
“我们不坐,王爷让我们来采山杏花,晚些要看我们跳杏花舞。”秋玄灵乐滋滋地说。
“如此,好。”渔嫣点头,又躺下去。
“王妃还有心思晒太阳。”尖刻的嗓音又从头顶飘来。
正是先前嘲讽她的那个叶素简!渔嫣转头看向她,朱唇微扬,懒洋洋地说:“妹妹有何指教?”
“王妃已失贞洁,为何不自请而去?留在府上,是要让世人看王爷笑话吗?”叶素简上前一步,盯着她的眼睛问。
“嗯,妹妹问得好。”渔嫣笑吟吟地回了一句,慢悠悠地说,“不过王爷不废本妃,本妃又何苦把这位置让给别人?好歹是正妻,你们见着我,也得弯下腰的。”
“王妃就自得其乐吧。”叶素简没讨到便宜,愤然冷哼,抢先过去折山杏花,挑了最娇艳的一枝,带着人匆匆走开。
一直打量渔嫣的那美人儿也走开了。她走路时姿态极美,柳腰轻摆,抬手折杏花时,花瓣拂落,她顺手接了,放到鼻下去嗅,唇角终于有了一丝笑。
“那是夜明月,南方第一富商夜兰侠的女儿,也是跟着王爷回来的,很会弹琵琶。昨晚王爷听她弹了大半夜呢。”秋玄灵折了一大捧杏花跑回来,见渔嫣在看那女子,便俯到她耳边小声说。
原来这次御璃骁带回了两个美人,一个天下神医之女,一个南方第一富商之女。世人皆以为他死了,原来是过着左拥右抱的香艳日子。
去了好久的念恩拎了两枝开得正好的杏花回来,神色焦急地俯在她耳边说:“奴婢方才听灵妃的丫头说,王妃那书在京中卖得太火了,金富恼羞成怒,要找书商的麻烦,把书商给告了,书商要请于大状打官司……”
“这么好?”渔嫣双瞳一亮。
念恩急得脸颊通红,左右瞄瞄,凑在她耳边小声说:“这叫什么好呀?这下麻烦了,若追究出是许家娘子和您二人写出这种书来,非被扒皮不可!”
“你懂什么?世人有猎奇心理,风波越大,书卖得越好,正是发财的好时机!”渔嫣当机立断,决定找个机会,溜出寺去找许家娘子,抓紧把下卷印出来。
念恩和念安一听,几乎没当场晕过去,这样的日子,无异于是天天在烈火里烤着!
渔嫣却已经乐呵呵地捧着山杏花往前去了。她这样丑,又不洁,御璃骁都懒得看她,想必拜了佛、作了乐就会离开,到那时,她再大摇大摆下山去发财。
山中夜色带了些许凉意,从门窗的缝隙中透进来。
这山寺的屋子全是木板建造,连钉隼都是木头削成,严丝合缝,全是木香。
隔着木板墙壁,那边佛音已起,女子吟唱的声音婉转透来。念安趴在木板上听,好半天才说:“王妃,我不懂,为何拜佛要跳杏花舞?”
“那是拜了合欢佛。”渔嫣淡淡一句。
“合欢佛?”念安听不懂,又装懂,一本正经点头,拖来了椅子,垫高去看合欢佛。高处的木板上有个小洞,可以看到隔壁的情形。她只看了一眼,立刻捂住了嘴,轻手轻脚地爬下来,连连点头。
“王妃,她们脱衣裳!”她结结巴巴地一指木壁墙,脸涨得像猪肝。
渔嫣眼中一亮,乐了,还有这事可看?她眉角一扬,丢了笔就过来爬凳子,念安在旁边扶着,掩嘴偷乐。
看着这对胆大包天的主仆,念恩的心再度跳得要爆开了,蹑手蹑脚去门口看门关紧没,又双手合十,立在胸前,满天神佛乱拜,不停地念叨着“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念恩,人有好学之心,何罪之有?”渔嫣利落地爬到了椅子上,好奇地往那边看。
“好学?王妃为何要学这个?”念恩眼皮一掀,噎个半死。
“你们不是常嫌弃我,又觉得王爷不爱我吗?我学学手段。”渔嫣缩缩脖子,把眼睛凑到那小洞上。
念恩又噎住,念安倒是受教,连连点头,冲她竖大拇指。
香雾弥漫,笙歌正悦。三位夫人正手执杏花枝,妙曼起舞,手一抬,袖子滑至肩处,露出鲜藕一般的雪臂。
叶素简最胆大,几个旋转到了御璃骁的身边,杏花枝轻轻拂过他的手背,试探着一路往上,直至他的胸口处。见他没拒绝,她整个人就贴了上去,柔软得像水蛇的腰紧贴在他的胳膊上,双臂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身上轻蹭。
出阁前人人都是羞涩大姑娘,怎么一嫁人,这手段用得比勾栏院里的姑娘还灵活?
渔嫣兴致勃勃地看了会儿,脑海里画面成形,跳下了椅子,铺开纸就画。
她一改之前的画风,大胆用了彩色颜料,勾出鹅黄纱衣,绯色长裙,黄金耳坠晃动着栩栩如生,半截细白小腿,或勾或弯的莲足。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诱惑,远比光着更令人热血澎湃。
一开始,念恩和念安吓得一呼吸就喉咙剧痛,后来也被画儿吸引住了,专心为她清洗画笔,铺纸擦汗,端茶磨墨。
渔嫣第五次爬上高椅的时候,只见御璃骁怀里抱着秋玄灵,大手在她的臂上轻抚,蓦地,他抬起头来,径直看向她的方向。
那幽瞳似星空,把渔嫣往那深邃的世界里拽。她腿一软,硬生生跌了下来,幸好念安正扶着椅子,她倒没事,压得念安一声惨叫,“王妃,你又长胖了!”
“小声点……多分你五钱银子。”渔嫣竖起一指,眯眼看她。
念安眼前一亮,痛也不说了,扶好椅子,催着渔嫣去画。
这对主仆在财面前,皆是不要命的主。念恩被这动静吓得魂飞魄散,只管紧张兮兮地趴在门上看动静。
那边传来窸窣响声,有几人从屋里出来,不见御璃骁和秋玄灵。
“灵妃晚上伺候王爷,你们在这里好好守着。”晨瑶的声音很轻。
渔嫣从窗口缝隙往外看,只见那叶素简有些不服气,恨恨地瞪了门里一眼。夜明月仍然一副冷清的模样,带着婢女走在晨瑶的前面,已到了院子中间。
蓦地,木板那边响起了秋玄灵的尖叫声,之后便是娇喘之声。
“干吗呢?我再学学。”渔嫣忍不住好奇,又往上爬,才把眼睛凑近,却看到一点亮光幽幽闪闪,慢慢靠近了小洞,她怔了一下,随即快速蹲下。
那是御璃骁的眼睛,他正往这边看!
屋里一阵死寂,她迅速抬手捂住了那小洞,向念恩、念安使眼色,两个丫头飞快地开始收拾画纸,把经书摆了一桌。
“王妃,请开门。”太监的脚步停在门外。
两个丫头的魂儿吓飞一半,都不敢动。渔嫣深吸一口气,慢步过去开门。椅子被抬进来,御璃骁歪在椅上,冷漠的双瞳扫向她,又落在她身后的两个丫头身上。
“王爷。”她镇定下来,福身行礼。那么高的墙,御璃骁是如何爬上去的?看这几个太监如此瘦弱,想来也没有力气把他举得那么高啊!
屋子里很静,她又蹲得腿发颤了。眼皮子轻轻一抬,只见御璃骁手里握着一支暗蓝色羽箭,在椅腿上轻轻地拍,羽上有着陌生又馥郁的香。
越漂亮的东西越危险,越香的东西,可能毒性越大。渔嫣又垂下了头,他可千万别兽性大发,用这箭把她扎个透心凉。
“你们出去。”他盯了她半晌,终于哑声开口。
念安和念恩赶紧起身,看了一眼渔嫣,埋头就跑。
叛徒!渔嫣心中惨呼。
“抬头。”他又说。
渔嫣心一横,飞快抬头。灯烛的光投在他的脸上,明明暗暗中只见疤痕交错,让他狰狞似鬼。
他半天不说话,渔嫣的小腿开始抽筋,抖得厉害,忍不住先道:“王爷,我蹲不住了。”
长箭慢慢抬起,先撩起她一缕青丝,甩开了,锋利的箭头在她的脸上拍了拍,这感觉阴寒彻骨。然后长箭慢慢地往下,滑过她纤细的腰,突然就挑起她的裙摆,一寸寸地往上拉,停在了她的大腿处,冰凉的铁杆在她的腿上来回轻滑。
他低声问:“你有几个情郎?”
“没有情郎。”渔嫣苦着脸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