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事与愿违,白背了一个不祥的名声。
三年来,她独自承受世人的嘲笑讽刺。每月俸禄被太监私自克扣干净,她与两个婢女的生活渐陷窘境。
好在她从小对父亲的律令文卷耳濡目染,对后青国法典倒背如流,索性女扮男装,化名于安,做起了大状,专替百姓写状纸、上堂辩证。三年下来,居然在百姓中赚回了好名声,日子虽不富足,却也逍遥自在。
今天,她就是来找奸商金富卖假药害死人的证据的。这是她第一次失手!大雨和这池水甚至把她用来保命的蒙汗药给弄湿了,不再起作用。
“哭了?”男人长指抹过她的眼角。
她抖得更加厉害,牙关都在轻嗑。死倒是小事,就怕这人起歹心,玷污她的清白。
那盏小油灯灭了,屋子完全陷进黑暗中,水声轻拍。他呼吸沉重,长指居然一直往下,轻落在她的脖颈之上,手指轻轻用力,掐住她的喉咙,冷酷地说:“一个主动送上来的小女贼,我到底杀是不杀呢?”
恐惧满满占据了渔嫣的心,脑子里嗡嗡响了片刻,勉强镇定下来,与他对抗,“我只是走错门了,杀人得偿命,你也没有好果子吃,外面可有我的人等着的!”
“有人等?那就一起杀了吧。杀一个、杀一窝,没有区别。”他的语气更加冷酷,手指再往她雪色细颈上使出三分力道。
渔嫣渐不能透气,脸涨得通红,手脚在水中不停地扑打,渐渐无力,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他突然又松开了点,让空气钻进她的肺里。这姿态,活像猎豹捕捉了小兔儿,在利爪中玩弄。
她贪婪地呼吸了几口充满药腥味儿的空气,双手护在脖子上,愤然道:“恶贼,要么放我走,要么你现在就杀了我,不然明天一早,我就会让官府铲平这里,我表姐可是骁王妃!骁王虽不在了,可我表姐是禧帝御封的皇长嫂,长贞夫人,受一品俸禄。你若敢碰我,我表姐定会上奏皇上,诛你九族!让你满门不得超生!”
一阵死寂!他的手指完全撤开。
就当渔嫣以为吓住了他的时候,突然间,更可怕的事情来临了,他居然往她身上俯贴而来,残忍邪魅的呼吸直往她耳里钻,“一个自称王妃表妹的小女贼,看来更不能放过了,不如让我先快活一回,再做刀下鬼也不冤。”
渔嫣热血一炸,立刻就往池上爬。几乎是同时,纤柔的腰被他掐住,她扭头看他,他的眼神就像饕餮,要享用世间最美味的美食。
池水被二人挣扎摇摆的身体激起圈圈水波,哗啦啦,水花声响不绝。
她突然想起歌姬珉儿说过,男人都是贪图享受的。珉儿还教过她一些对付这种恶人的方法。她眸子轻垂,不再挣扎了,假意顺服,寻机抬起膝盖,痛击他的脆弱之地。
自以为得意时,他像猎豹一般迅速闪开,一掌掐住她的脸,嘲讽道:“怎么,小表妹想要耍花招?”
“不敢,是腿麻了。”渔嫣一击失手,暗暗叫苦,连连摇头。
“腿麻了,我给你治治。剁了,便不麻了。”他冷笑,把她往冰凉的水中一掀,双手却抓着她的纤细脚踝,往他腰上盘去。
她一直往下沉,那药汁从她的耳鼻嘴唇往里钻,顿时一阵翻天覆地地恶心。眼前越来越花,晕晕乎乎之中,渔嫣察觉到身上衣帛尽裂,被他硬生生撕开,随后,她失去了最后一丝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过他冷酷的声音,“下月十五过来见我,不然我让全城百姓都知道,骁王妃的表妹是个不堪的角色。”
一个激灵,渔嫣猛地睁开了眼睛,只见绣着青荷碧珠的帐幔在微风里轻皱成浪。坐起掀帘一看,原来她还在昨晚的小院中,窗子半敞,大雨已停。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长长地喘着。低眼看身上,一身褐色布裙,却已不是她本身穿的男衫了!渔嫣的心咚咚地急跳,飞快地挽袖看了看手臂,艳丽的守宫砂还在!她犹豫片刻,小心地解开衣裙,一身雪色上留有道道紫痕,不知是昨晚在池沿上撞的,还是被他抓捏出来的,最后,她脸颊通红地往腿间瞄去,右腿雪肤之上居然有两枚清晰的齿印!
脑子如同被重锤狠狠砸下,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渔嫣赶紧掩好衣裙,又看见右脚脚踝上,系着一方白色锦帕。展开来,锦帕本绣着蝴蝶,此时用墨绘了一衣衫半掩、面染羞红的女子,正伸手抚蝶。细看这眉眼,不是她又是谁?恶贼戏弄了她,居然还把她画成这样!下回碰上,一定让他付出代价!
她又羞又气,又怒又恨,用力把帕子撕碎了,跳下了榻。
渔嫣白着脸,匆匆离开,所幸一路无人遇上。
婢女念恩正在别院后门处焦急等她,见她回来,赶紧上前迎她。
“王妃怎么一夜未归?奴婢快急死了,您这脖子怎么了?”她一边说,一边抬手摸她脖子上的淤痕。
“别碰我,昨儿那几个轿夫在何处?”渔嫣赶紧缩起脖子,寒着脸进屋。
念恩很少见她发火,赶紧缩回了手,“主子找他们做什么?”
渔嫣把气吞回去,这气也不能撒在念恩身上,更不能把昨晚的事说出去。她咬了半天牙,愤然说:“以后不要再请他们,明明没老,眼睛还花了。”
“是。”念恩点头,她一向懂事,见渔嫣脸色难看,不敢多问。
主仆二人快步到院中,月门处,一株山茶正开得热烈。念安从树下跑过来,像小喜鹊一样扑到了她的面前,“王妃,天大的好消息,云将军回来了!大家都在城门口等着看将军英姿呢!”
云秦回来了?渔嫣的心跳陡然快了,猛地转头看向王府大门的方向。
她嫁进王府之后,云秦疾行七天七夜,赶回来见她。
那晚也是大雨,她呆坐在房中,赦封长贞夫人,勒令守志的明黄圣旨捏在手里,墨迹被她的眼泪泡得模糊不堪。云秦在外面怒吼,被侍卫们架住,最后由乱棍打出城去。她不能出去见云秦,父亲当初犯下的是欺君死罪,她能活着已是万幸,何必再把云秦牵扯进来?
当初不能见,现在她已是长贞夫人,又怎敢见?
她慢慢转身,进了房间,径直到了铜镜前。白皙玉莹的肌肤,长眉轻弯,杏瞳含泪,轻抿的唇如轻合的芍药花瓣,微微颤抖。这明明如春光般娇美的人儿,可惜右额上有一枚指甲大小的暗色蝴蝶胎记,就是这胎记让她被视为丑女陋妇。从小到大,只有云秦曾捧着她的脸说,小青鱼,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子。
小青鱼,还有人会这样叫她吗?
“王妃,换件鲜艳的衣裳吧。”念安显然没看出她的情绪,喜滋滋地去开衣柜,捧着一袭鹅黄色的长裙到了渔嫣面前,“云将军三年没回来了,说不定他心里还想着王妃呢。都三年多了,他又立了大功,说不定皇上开恩,就能让云将军带王妃回去了。”
这丫头,想得真简单!渔嫣把长裙推开,拿了一块蓝布,把正在看的书包起来,轻声说:“念恩,把我的笔砚和状纸收好,我们出去躲躲。告诉门房,若有人来问,就说我们昨天就去了庙里清修吃斋,要好几日才能回,反正我明天还要上堂。”
她早已过了多愁善感的年纪,三年大状生涯,把她磨炼得坚毅果敢。脱了裙装,换上男衫,渔嫣带着念恩、念安,直接从后门溜出去。
街上人潮熙攘,主仆三人到了路边,远远地只见云秦高头大马,英姿勃发。她终是忍不住停下脚步,看向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他们青梅竹马,她十三岁时,云秦被云将军带去边关,不想一别,便是四年多的时光。
他已有二十一了,蜕变得气宇轩昂。沙场征战的生涯,让他眉宇间的气度比同龄的男子多出几分成熟稳重。
云秦的视线穿过人群,投向她站的方向。她赶紧低头,伸手假意摸路边小摊卖的香包。突然间,有更大的响动传来,她扭头看,只见一明黄锦衣男子正策马而来。
云秦七退强敌,立下大功,皇帝御天祁遂亲自出宫相迎。官兵赶紧挡开两边的百姓,喝令众人跪下,不得抬头。人群纷纷后退,念恩和念安都被挤散了,渔嫣跪在人群里,尽量把头低下。
她只见过御天祁四次,其间只说过一次话,也不知对方记不记得她这个皇嫂。但是,能避免麻烦就尽量避免吧。
“云秦,几年不见,越加英武。”御天祁温和的笑声从马背上传来,居然正好停在她的身边。马儿抬抬前蹄,几乎踢到她的头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