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公子为何要仗义?”他蹲下来,顺手捡了根小枝,轻轻挑起她的下颌,“若是美人,还能让本公子快活一番。你如此不男不女,丑陋无盐,本公子实在提不起仗义的兴致。”
“日行一善,必有好报。”渔嫣侧过耳朵。
脚步声、嚷嚷声已近,追兵只隔一墙矣。
“好好找,那臭小子就是进了这边,找出来,爷今儿晚上非要弄死他。”
这是金富的声音。
“你又偷谁的东西,惹得别人要你死。”男子用小树枝在渔嫣的额上轻轻一戳,讥笑出声。
“打抱不平,得罪恶人而已,望公子莫要助纣为虐。”渔嫣暗自叫苦,若这男人不肯出手相助,她今晚上真惨了。
墙头冒出几颗脑袋,那些人正试图翻墙进来,大掌碰掉墙头的碎石,稀里哗啦往下落。
白狮闻到了这些掺满汗意的雄性味道,双瞳顿放光芒,庞大的身子抖了两抖,狮毛竖起的姿态,分明在告诉他人,它要进食了!
渔嫣嘴角轻抿,不出声。
“小子,把他给我们。”汉子们接二连三跳到院中,朝二人围拢。
“哦,你们可是要他?”面具男缓缓转过身,盯着几人看着。
“你唱戏的?戴这么个鬼玩意儿!”一个大汉指着他,哇啦哇啦地大声嘲笑。
“是啊,唱戏。”面具男低低地笑,袖子一掸,那笑的人就往前一栽,不出声了。
院中短暂地静了片刻,众人盯着地上淌出的大摊鲜血,突然觉得有寒意从脚底肆意上蹿,像掉进了冰窟窿里一样。
“他们是一伙的,杀了他们。”有人终于反应过来,壮着胆子叫了一声,拔出刀就往两个人面前扑来。
面具男还是不动,只听嗖嗖几声尖锐的声响,一群汉子全都倒在了地上。
渔嫣闻着这血腥味儿,反胃得快吐出来了,此时院外又响起了脚步声。
“好像进了这里……”
面具男双瞳一敛,转身看着渔嫣问:“你到底引了多少人过来?”
渔嫣双手掩着唇,脸侧在一边,不看满地血泊,一个劲地摇头,她不能开口,开口会吐的。
风吹来,面具男的长发被风拂起,一身杀气腾腾凝聚。锦袖一挥,只见两道黑影像两只大鹏从暗处掠出,疾风般飞出院子。
好身手!渔嫣在心中叫好,这男人真不简单,连手下人都有如此高的功夫!
扑通两声,地上多了两团肥硕的身影,正是金富和他的一个手下。金富看到满地血泊,眼睛瞪大,正要怪叫时,把他拎进来的黑衣男子一指点在他的哑穴上,让他说不出话来,怕得瑟瑟发抖。
“还有人吗?”面具男缓缓走过去,盯着金富问。
金富连连点头,见他双瞳如锐寒的刀,又连连摇头,瘫在地上像一团烂泥,连求饶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拖出去。”男子森冷冷的声音,让金富眼白一翻,彻底吓晕过去。
渔嫣冷静了一些,她慢慢转头看那男子,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有这样的能耐?她的呼吸越来越急,心一横,突然就伸手揭向他的面具……
这一回,面具男居然没躲。
院中漆黑,无烛无月,乌云重重堆积,遮去仅有的光亮。眼前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他侧对她而站,一头黑发被风吹得乱舞。渔嫣努力瞪大眼睛,却只模糊看到如刀雕一般的硬朗侧影,霸气无双。
就在此时,他突然扬起了阔袖,遮住了她的脸,另一掌掐住她的纤腰,一个转身,把她压在了那株花树上,讥笑声随之而起,“小表妹,你看了本公子的脸,要付出代价了。”
“我还没看到,你且取烛来,让我细看,我再付你代价,如此才公平。”渔嫣抓拉着袖子,胸腔里似藏了只小兔儿,跳得她心口胀痛。
他的呼吸越来越近,居然隔着那薄薄的袖子吻下。冰凉的绸布掩在脸上,柔滑到似是随时会滑下来。渔嫣心头又是一紧,大婚那夜,那男人也是这样吻她!
半晌,他挪开唇,低笑出声,“本公子仗义救你,你还没付出代价,如今还想看本公子的脸,你说说,到底有什么东西可以抵给本公子?”
渔嫣挣了一下,没能从他的袖下挣脱,稍加思忖,做出柔弱求助状,“公子,这些人不过是别人的手下,既然能追至这里,你这里也就暴露了。我想公子一定不希望有人知道你是谁,你为什么在这里吧?”
静了片刻,他笑声又起,“你这是威胁本公子?”
“正是。”渔嫣点头。
冷不防,他突然抓起她的手指,轻轻地放到了他的脸颊上。
紧张得冰凉的指尖触到了一张同样冰凉的脸,她大着胆子继续往上摸,他的眼睛、长睫在指下轻轻抖动,刷得她痒痒的。
“怎么样?还好奇吗?”他缓缓抽回袖子。
渔嫣深深呼气,迅速抬眼看他。他已戴上面具,可他一定有一张极为俊美的脸,鼻子高挺,眉骨硬朗,就连脸庞的弧度也刚硬得恰到好处。
“做人不可太好奇。”他平静地转身,走向他的小屋。
渔嫣此时就站在院子正中,背上全是冷汗。
方才院中的大汉已经全都不见了,地上甚至连血迹都不见一团,只有花草香在院中飘着,隐隐有血的味道。月亮从云层后爬出来,淡淡柔柔的光落下来,照亮她的眼睛。小屋里依然漆黑,看不见他的身影。
墙外传来许家娘子的呼声,渔嫣不敢久留,匆匆出去和许家娘子会合。
巷子里只有许家娘子跛着脚的惊慌身影,不见凶汉子的一片衣襟。
山茶花树下一地落叶碎瓣,如被狂风卷过。
回府时,早就错过了交还令牌的期限。渔嫣硬着头皮,把令牌交到荣华院婢女的手里。婢女收了令牌,也不多言,想必是得了主子的叮嘱,不为难她。
念安和念恩就在院中坐着,见她回来,立刻瞪着充满血丝的眼睛过来。
“都寅时了,王妃怎么才回来?今儿骁王要上朝去,府里人都起来了呢。”念恩指挥念安去打水过来,自己扶着渔嫣匆匆进房。
“难不成我要去?”渔嫣抚额,这奔波一晚上,又惊又累,小命只剩下半条,哪有精力去应付宫中的妖魔鬼怪?
“王妃自然要去,王爷昨晚就打发人过来了,我推说你在沐浴,才混过去。”念恩把早就准备好的行头捧来,麻利地给她梳妆更衣。
渔嫣换上暗紫色宫装,戴着紫玉钗,到了宫外一瞧,御璃骁的马车已然先行。
再往远处看,只见各路大臣正往宫中赶去,御璃骁那九马拉的紫色华盖大轿格外醒目,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肯低调。
“王妃请上轿。”正在门口守着的傅总管慢吞吞地说,指着台阶下的一顶暗紫色四人抬小轿给她看。
渔嫣也不带念恩和念安,免得出事再连累这两个丫头。
到了宫中,来不及去追上御璃骁,太后宫里的桂芸嬷嬷就带着一群人拦下了她。渔嫣心里头直犯嘀咕,太后为何总是盯着她不放?
抬轿的人换成了太后宫里的,脚下如同生风一般,飞快地往凤阙宫跑。穿过亭台楼阁,也未进太后寝宫,径直进了一座湖中小亭。
太后正在逗一只雪色鹦鹉唱歌,隔着美人细竹帘子,转头看她,“渔嫣,皇上让哀家向王爷讨你过来,你可愿意?”
渔嫣心里快速盘算了一下,额头俯下去,满嘴怯生生的颤意,“奴婢不敢做主,全听太后安排。”
“皇上喜欢你,不过依哀家看,你的心未必在皇上身上。”太后继续用花枝逗弄鹦鹉,慢吞吞地说。
渔嫣不敢出声,静待她的下文。
竹帘轻响,视线中多了角秋香色的裙摆,太后已经走到她的面前,随时能抬脚,踩到她的手背上。
“不过,哀家觉得骁王似乎更不喜欢你,总是当众羞辱你,你也着实委屈。”太后沉吟一下,弯下腰,两指轻轻抓住她的下颌,让她抬头。
渔嫣看着她那双森冷的深瞳,只觉得如同毒蛇的信子在脸上舔了一回,难受极了。她哆嗦了两下,才小声说:“妾身不敢说委屈。”
“渔嫣,此处无外人,你是何种人物,想必无须哀家说穿吧?京中于大状,哪是胆小的人物?”太后涂着艳寇的手指在渔嫣的脸颊上轻轻滑动两下,语气陡然凌厉了几分。
她居然一言挑穿,渔嫣若一意否认,惹怒了她,那将会自讨苦吃。她堆起一脸笑,诚惶诚恐地磕头,“太后圣明,妾身不过混口饭吃,也无他技傍身,故而乔装打扮。不过,妾身对太后的敬仰出自肺腑,一直引以为楷模,若能有太后百分之一的聪慧,也不至于每天还要愁着下一顿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