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嫣抹了把冷汗,女牢头若是故意为之,她就危险了,若是她自己走错路,就得赶紧想办法走出去。
她仔细地回忆了自己来时走过的每一处地方,绕了两圈,又回到原地。
小窗透进来的光越来越暗,天黑了。一个人待在这黑不溜秋的暗牢里,可不是件痛快的事。她累得一身大汗,也顾不上地上有多脏,一屁股坐下,用手往脸上扇风。
扭伤的脚踝这时候也开始叫嚣,她脱了鞋,在脚踝上轻揉了会儿,用帕子紧紧地捆住,以减轻痛楚。
一缕月光从小窗钻进来,正好照到她的脚尖上,她伸手一抓,自嘲道:“于大状,你还不认栽?这世道哪是你一个小小的状师能对抗的?让你写禁书,让你想惩治奸商,活该你困在这里。”
几声飘忽不定的尖笑声突兀地响起,骇得渔嫣猛地跳起来,四下张望着,额上的冷汗又开始狂滴。
“牢头?”她站起来,贴着墙根站着,瞪大眼睛往前看。
“你挺有自知之明。”笑声近了,是从身后传来的。
“谁?”渔嫣猛地转身,只见一抹高大的身影斜倚在木柱上,指间燃着一小团火焰。
“冤魂。”他手指动了动,火焰灭了,牢室陷进一片漆黑。
“是你!”看到那只面具,渔嫣背上冷汗涔涔,贴紧石壁,更觉得这里刺冻入骨。
他的呼吸声渐近,均匀绵长,渐渐近了。
她快步退着,愈加紧张,这人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这是大牢,他怎么进来的?她退了几步,脚跟一绊,只觉有滚烫的指尖掐住她的脖颈。
“好细滑的脖子,不知道咬断的时候是何种滋味。”他戏谑地笑。
“你试试。”渔嫣冷笑。
“那就试试。”他不客气,果真俯头就咬,滚烫的唇在她的脖子上用力地吮了一下。
渔嫣的惊呼声硬生生卡在喉中,挥手就往他脸上招呼过去。手在半空就被他架住,然后轻轻往上一抵,男人整副身躯覆下来,把她紧紧地压在冰凉的墙壁上。
胸前如烙铁灼灼,背后是寒冰刺骨。渔嫣越挣扎,他压得越紧,一气之下伸手就往他的胸前抓去,手指用力掐进去,都是紧实的肌肉,指尖疼得要命,他还低笑不停。
“太凶悍,夫君一定不爱。”
“又不要你爱!”渔嫣愤然还击。
他呼吸沉了沉,突然松开了手,低笑道:“小嘴伶俐,看能不能救你的命?”
阔袖拂过她的脸,冰凉的绸缎滑过眼睛,他已经跃上了房梁,拐角处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有人正在大呼:“有人混进来了,每一间都仔细搜。”
渔嫣暗叫不妙,也不知是搜她,还是搜这人。他倒好,躲屋顶上去了,她怎么办?是钻那堆烂草里去,还是缩成木柱大小,伪装成木柱?
“喂,把我弄上去。”她抬头,冲着那人挥手。
“凭什么?”他躺在横梁上,袖子晃呀晃。
“公子再仗义一回,感激不尽!”渔嫣早已在心里把他捅出十八个窟窿,这时候也只能赔着笑脸求他。
脚步声越来越近,火光已经到了拐角处,投下一团暖暖光影。
“叫声好哥哥。”他偏过头,懒洋洋下令。
“你……”渔嫣气极,这如何叫得出口?
“不叫算了,我走了。”他作势要走。
“哥哥。”渔嫣咬咬牙,蚊子一样哼了一声。
“听不到。”他往下看,那双墨瞳里笑意泛起。
“哥哥,好哥哥!”渔嫣心一横,声音大了许多。
一言刚落,拐角处的火光大亮,有人大喊道:“有人,在这边!”
渔嫣头皮一炸,这下惨了,要被他给整死了!正恨得肠子都青了时,身子一轻,落进他的怀中,再拔地而起,到了房梁上,这才站稳了,只见下面火光如昼,十多人蜂拥而至。
借着这光亮,渔嫣才看清了牢房的状况。
原来这是水牢,这恶男靠的门柱后面,就是黝黑污臭的水池,若她不小心摸进去,一头栽下,准成一条臭鱼。
“人呢?”众人搜了片刻,往那臭池子里去看。
“哎呀,臭死了,就算下去也活不成,去别处搜。”有人捏着鼻子,转身就走。
“明明是个男的,怎么会是女人声音,莫非是个太监?”又有人自言自语。
“快找吧,今晚关进来的可是重犯,若出了岔子,那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牢头大声催促,众人收了刀,举着火把往来时路上跑。
原来渔嫣在乱转中,无意间闯进了男犯这边。耳畔是他冰凉的面具,冰得她难受,缩了缩脖子,小声问:“你冲这几个官来的?”
“你冲谁来?”他反问。
“不告诉你。”渔嫣咧嘴。
“那就此别过。”他突然松开搂着她纤腰的手,向她一本正经地抱拳。
渔嫣差点没栽下去,想也不想,用力抱住他的腰,恼怒地说:“你是男人吗?我掉下去会摔死的。”
“这个得你亲自试试,才知我是否男人。”他满眼讥笑,用腰撞她。
渔嫣大臊,气得双颊发红,愤然瞪着他。
牢外传来了荆棘鸟的咕咕声,他身子侧了侧,一手抓着她的衣领,就在纵横的房梁上行走,“今儿太忙,不陪你玩,过几日找你收这人情债。”
渔嫣是被他夹在胳膊下的,抬眼看他,能看到面具下那方硬的下巴,这张脸到底是什么样子?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别多管闲事,下回可没人管你。”他把渔嫣丢到了大牢前的路上,扬长而去。
更夫敲着锣高唱“小心火烛”渐行渐近,渔嫣数了一下他的锣声,已是丑时一刻。她匆匆扒了女犯的衣服,沿着墙根往回跑。
念恩一直守在墙根下,听到她的声音,立刻踩上高凳去接应她。渔嫣爬了树,翻了墙,最后一点力气都用光了,跳下来时,压着念恩和凳子一起摔到了地上。
念恩抹了把脸,飞快地爬起来看她,“王妃你没事吧?”
“还活着。”渔嫣有气无力地扬唇一笑。
“我觉得我快死了。”念恩跪坐下去,双手在眼睛上乱抹。
“别哭,我见着她了,而且,我现在有办法了。”渔嫣坐起来,摇着她的胳膊说。
“不如求求皇上,只要他开口,救下一个许家娘子很容易啊。”念恩小声劝她。
渔嫣摇头,御天祁的目的是要打击太后一脉的势力,暂时还不会与太后撕破脸。太后折损了翅膀,用许家娘子出气最好不过。
“天一亮,你就与念安去东集找卖艺的大福他们。”渔嫣站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叶,拉过她,在念恩的耳边轻声交代。
念恩点点头,无奈地说:“王妃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但王妃一定要想好退路,保住自己最重要。”
“放心。”渔嫣抬眸看墙外,天地广阔,总有容人之地。
一夜未眠,到天明时,许家娘子上堂时要用的东西全写好了。
念安趴在桌边打哈欠,念恩熬了一碗米粥过来给她,见她熬得双眼通红,忍不住心痛。
“那半只好参是给你补身子的,待会儿我去傅总管那里领点好东西来。”
“别去了,我昨天去过,傅总管脸色难看着呢,说东西都得经晨瑶夫人点头才能拿,我们主子明明是王妃,却要看一个侧夫人的脸色。人参没有,我新腌了酸菜。”念安嘟着嘴站起来,揉着眼睛去给渔嫣拿腌好的酸菜配粥吃。
“姐姐起得早啊。”晨瑶笑吟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两个丫头都在她房里,门口连个传话的人都没有,房里还布置简陋,与荣华院真不能比。
渔嫣搁下粥碗,微笑着向她点点头,“晨瑶夫人有事?”
晨瑶点头,双瞳温柔地一眨,“月底要办佛诫礼,可我一直在神医谷长大,并不懂这些,所以前来请示姐姐,该如何才能妥善又不失礼。”
“王爷是皇长子,佛诫礼上要拜祖先,但不以皇帝为首,而是以谪长子为首,以示兄弟之间的尊重和睦,所以那日与王爷同行的夫人,必须着正红宫装,以长房之礼,款待弟之妻妾。晨瑶夫人那日得备下礼物才行。”
晨瑶抿唇笑了,连连点头,“谢姐姐提点,不然我定会失礼了,明月也不懂这些,玄灵和素简妹妹也是一问三不知。”
这是满大街都知道的事,哪会不知?只是装傻罢了。渔嫣不点穿,笑眯眯地起身,亲手执壶为她倒了碗茶。
“茶水粗陋,夫人若不嫌,可以品品。”
“姐姐这里是简陋了点,回头我和傅总管说说,让他送点东西过来。”晨瑶捧着茶碗四下看着,又走到她的榻边,掀起水绿色的丝帐往里面看,扭头笑着说,“姐姐莫要见怪,只是这三年,王爷习惯了我的照顾。他重伤坠崖,躺了一年半才能行走,两年整,才能自己走动,吃尽了苦头。所以如今脾气不比往常好,姐姐多担待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