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生时,常为这些老百姓出头说话,主持公道,因而得罪了许多达官贵人,最后遭人陷害,惨死刑场。她是渔御史的女儿,血管里流的就是渔家人刚正的热血。这案子既是她接的,她就不会善罢甘休!
她抚着额,在院子里停住脚步,想了片刻,小声说:“你去把许家娘子请来。”
“什么?”念恩一怔。
“我被禁足,暂时不能出去,以免惹祸上身,但许家娘子的案子若不趁热打铁,再无翻身机会。”渔嫣大步往房间走,快速说,“你让她换上厨娘衣衫,就在我别院住下,她是百姓,没人会理会她在不在家,对外只称她回乡下娘家养伤,快去。”
念恩立刻就从后门出去。渔嫣进了房间,念安已经准备好了热水,让她梳洗,又端来了茶,让她定神。这丫头一直很伶俐,早上又挨了骂,所以这会儿比往常更殷勤,尽心尽力地服侍。
念恩去了不多会儿,就带着许家娘子回来了。
许家娘子挨了打,是抬来的,进来后也只趴在门板上,小声抽泣。她只知道是来见于大状,没想到面前坐的是个女子。
“于大状在何处?敢问小姐是……”她勉强抬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犹豫地看着渔嫣。
“我是渔嫣,化名于安。家父渔朝思。你的案子本是我接的,因为要进宫面圣,所以未能亲自上堂。”渔嫣平静地看着她。
“骁王妃?”许家娘子是见过些世面的,一听完,立刻就瞪圆了眼睛。
“你我都是女子,所以不必多言,我的身份你知晓就行。我知道金富身后的人是谁,但是我拿不到证据,如今只有一个法子,你可愿意与我一起冒险,为你夫君讨回公道?”
“王妃女中豪杰,民妇许娟,愿粉身碎骨!”许家娘子眼噙热泪,挣扎着要起来磕头。
其实若这二十大板真的板板到肉,她早就死了,也是衙役心软看不下去,又和于大状有交情,所以只打了几板,其余的都是做做样子。便是这几板,也让这娇小的娘子吃足了苦头,痛得嘴唇发白。
“你起来。”渔嫣过去,扶起了她,沉吟了一会儿,小声说:“我知道你和许秀才青梅竹马,他满腹经纶,只可惜一届贫寒,又不懂得逢迎,所以一直未能施展抱负。你的才华也不输于他,你写的诗我读过。这世间,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你和我都是这世间的另类,所以你的心,我懂。”
“王妃……”许家娘子的眼泪顿时化成倾盆雨,又要爬起来给她磕头。
“不必跪我,我父亲在生时告诉我,天下众生平等,男女平等,是世人自行划分了贵贱亲疏而已。”渔嫣扶着她的手臂,让她趴好。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也只有渔嫣敢说。许家娘子紧拉着被坊间贬得一钱不值的骁王妃,说不出半个字来。
“金富制假药,又养了许多名伶,供贵人们玩乐,所以一直扳不倒他,我要你把这些写出来,我来配画。把这些给书商,刻印成册,再放出口风,这都是金富干的事,让天下人知晓,让他自己先慌了怕了,主动来找我们。”
“可是就算我们写了,书商敢印吗?”许家娘子犹豫不决。
渔嫣拿起手边的一卷书,眸子闪闪发亮,“我们写的、画的都是狐怪野趣,民间香艳之事,他们求之不得。怎么,你不敢?你我既是另类,又何必拘束礼法?我化名于安,你化名吴言,就看你敢不敢。”
许家娘子脸顿时涨红,嗫嚅着,看着渔嫣清亮的眼神,久久不动。
正当念安和念恩都要急了的时候,她突然重重点头,不由分说地爬起来,忍痛磕头,额头紧抵在木板上,颤抖不止,“吴言今后全听于大状的,是生是死,都是于大状手里的一支笔。”
“好,就算此计拿不下他,你我也赚了一笔,且当你以后有了谋生之计,也不错。”渔嫣点头笑,令念恩去准备笔墨。
念恩和念安伺候茶水,磨墨铺纸,二人连夜开始。
许家娘子文才出众,把市井里的传说综合汇集,又添进新鲜故事。三个时辰之后,一则才子佳人、妖魔狐怪的趣志,在她笔下娟秀成形。
渔嫣会画,女子娇俏妩媚,和男子在月下塘边亲昵漫步,又在莲叶间的小舟上相拥而卧。
故事热烈动人,画风婉约缠绵。念恩、念安都未经人事,看得面红耳赤,又抵不过好奇,一个劲儿地看。
“男人,是这样的吗?”念安胆大,指着渔嫣笔下的男子好奇地问:“男人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样的?”
“去,没脸没皮。”念恩立刻啐她。
“你还不是想知道!许家娘子,你看过的吧,是什么样?”念安又去问许家娘子。
“姑娘怎能这样问?”许家娘子脸也红了。
“就这样。”渔嫣拿着笔,在纸上唰地画了粗粗一条直线。
“就这样呀,也不好看嘛。”念安托着腮,看着那笔墨迹直笑。
“谁告诉你这东西会好看的?得了,等这回赚了银子,叫个小倌儿来让你见识见识,知道你熬不住了。”渔嫣自己也绷不住了,双手掩面,轻笑了起来。
许家娘子站在一边,一脸尴尬,这惊世骇俗的女子,太令她意外了!洒脱,不做作,潇洒又坦诚。
“王妃才熬不住呢。”念安终于脸红了,在渔嫣的胳膊上打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鄙夷地撇撇嘴,“咦,王妃你分明也没有见过呀,你哄我!肯定不是长这样……哈,我知道了,你一定去过勾栏院,偷偷见过了!”
渔嫣脸色微变,勾着脖子不出声,大腿上的齿印还未消,也不知那男子到底如何轻薄了她。白天见那人,更是觉得气度非凡,绝非池中物。
念恩心细,已看出渔嫣的不妥,飞快地拉着念安出去煮补身汤,不让她再说出格的话。
渔嫣放下画笔,扭头看向窗外淡白的月色。她是长贞夫人,不管和男子有无事实之事,毕竟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沉塘也会三尺白绫悬于房梁上。那男子行事手段嚣张乖戾,但愿别再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