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晨起,对镜梳洗,许是因昨夜没睡好,眼圈略有些黑,傅筝倒是随便,俩丫环却把秀眉拧成了川字。
“公主,夜里就寝很重要的,不然身体会受影响,这是原先咱们大周的太医说的。”诺妍说道。
傅筝轻叹气,唇边溢出笑来,“你太紧张啦,就一个黑眼圈而已,一会儿就褪掉了,我是想的事情多,所以睡的迟了些,赶紧给我补妆,今天是肯定要入宫的。”
“哦。”诺妍吐吐舌,拿了粉给傅筝眼圈处多扑了些。
早膳后,因时间还早,傅筝刚出了园子,打算散散心,远远的林荫道上,却有几个人走来,最熟悉的,便是管家张毅,于是,只得轻顿了步子。
“王妃!”
张毅瞧到了她,忙轻喊一声,快步而来,一拱手道:“禀王妃,三公主驾到,说是奉皇上之命,来接王妃入宫的。”
“三公主?”傅筝疑惑的眨眸,抬眼看向那渐近的,走在最前面的一个身穿宫装裙的少女,张毅顺着她的目光回看,答道:“她就是三公主,是太后的亲生女儿,与皇上是亲兄妹。”
“哦。”傅筝点点头,抬步迎向前。
叶湘琳一袭透着淡淡紫色的平罗裙,长及曳地,乳白丝绦束腰,腰间用粉丝软烟罗系成一个优美的蝴蝶结,手挽屺罗翠软纱,墨玉般的青丝,如锦缎般披落在肩头,头顶简单地绾个飞仙髻,几枚饱满圆润的珍珠随意点缀发间,云髻雾鬟,斜插金厢倒垂莲簪,镶钻的银色流苏,闪闪发光。
“五皇嫂!”
一声娇脆的呼唤,傅筝一怔,只见面前的少女,青黛娥眉,明眸流眄,细腰雪肤,肢体透香,衬着那娇艳如春花的脸蛋儿,煞是俏丽可爱,举手投足间,尽显高贵,却不显一分傲娇,令她缓缓浅笑,“三公主!”
“呵呵,五皇嫂好漂亮呢!”叶湘琳嫣然一笑,掩了掩小嘴,显得楚楚动人。
傅筝被这直率的夸赞,囧的颊上微微一红,“三公主谬赞,三公主的模样才是百里挑一呢!”
“嘻嘻,真的吗?那该死的臭流星还说我模样很普通呢!说我要是穿了平民百姓的粗布裙,扔在人群里,连找都找不到!”叶湘琳一听,欢喜的笑颜尽绽,一对柳眉弯的像月牙儿般。
傅筝一楞,“臭流星?”
“咳咳!”
一道轻咳声,引得傅筝侧眸,叶湘琳俏脸立刻拉下,回头一指她身后挺立的男子,气鼓鼓的厥嘴,“五皇嫂,他就是臭流星!”
“奴才见过恭亲王妃!”被指的男子单膝一跪,嗓音朗而圆润,“奴才是三公主的贴身侍卫,穆流星!”
“免礼!”
“谢王妃!”
看着面前的男子,傅筝不禁好奇的多打量了几眼,虽身着侍卫服,却英姿挺拔,卓而不凡,俊朗风发,那一双漆黑的眼睛,湛湛有神,小麦色的皮肤,虽不比叶迹翎白皙,却显得健壮有力,若这个男子换下侍卫服,穿上大将军的戎装,定有一番统领三军的风范!
“五皇嫂,你说他眼睛是不是长到后脑勺了,皇帝哥哥都夸我漂亮呢,他竟然说我很一般,真是的!”叶湘琳没好气的又抱怨道。
闻言,穆流星毫无表情,充耳不闻,仿佛他的主子在训斥别人的样子。
“呵呵,三公主,你这侍卫很是特别啊!”傅筝忍不住轻笑,若有所思的目光,在穆流星脸上停留了几秒钟,而后看向叶湘琳,抿唇道:“皇上厚爱了,我自己入宫就可以了,竟劳烦三公主大驾。”
叶湘琳歪着脸笑道:“五皇嫂,你叫我湘琳,或者琳儿就好了,呵呵,皇帝哥哥说,五皇嫂可能又会找说辞不进宫,所以,一大早就派我来啦,命我一定要把五皇嫂带到他面前,否则他饶不了我呢!”
“什么?”傅筝愕然,脑中一下子浮现出,那日在花园里邂逅的尴尬,她没挽发,皇帝叶迹舜错以为她是姑娘,抱了她……
……
入宫的路上,傅筝和叶湘琳乘马车而行。
丫环只能带一个,她便带了海静,此时,与穆流星坐在车厢外。
马车在正午时分,驶进了皇宫。
慈云宫里,太后设宴款待,一应望过去,雍容华贵的太后,高贵典雅的皇后,明黄龙袍的皇帝,还有两位美艳动人的挽髻女子,看穿着打扮,该是后宫叶迹舜的妃嫔。
傅筝楞了楞,碎步上前,温婉施礼,“傅筝给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及各位娘娘请安!”
叶迹舜波光潋滟的墨眸,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傅筝,唇边扬起笑来,缓缓开口,“平身!”
“谢皇上!”
傅筝起身,有礼的微垂眼,默不言语,这个场合,她实在无话可说,一为不熟;二为不想招人嘲笑。
虽低眉垂首,但那数道目光全部落在她身上,让她想忽视都难,心中不禁暗叹,若是叶迹翎在,他们可能就不会这么关注她了,起码,气氛也不会这么僵硬,该是跟叶迹翎多说几句的。
太后的表情,说不出来是高兴还是生气,不愠不喜,脸上也没有什么笑容,对于傅筝,她心里是极愤怒的,完美的计划,眼看就成功了,却毁在了他们的新婚夜,若不是皇帝几番叮嘱,不让她挖苦傅筝,这会儿她早训斥上了!
皇后但笑不语,在她不知皇上的态度之前,自是不会贸然开口说什么,眼角的余光,不着痕迹的扫过叶迹舜,在瞧到他眼眸里的炯亮时,心,一点一点往下沉,女人都是敏感的,直觉亦是准确的,一时,心绪冗繁。
“平阳公主,今日太后设宴,只是想一尽地主之宜,也一尽长辈心意,你别太拘束才好!”叶迹舜明快的笑容挂在脸上,语调柔和,一指下方的凳子,“坐吧!”
“谢皇上!谢太后!”
傅筝施礼,然后落座,满桌的菜肴,宫廷御宴,色香味肯定俱全,她却一点胃口也没有,那四个女人的目光,一直盯在她脸上,却不开口,令她憋闷至极。
所幸,叶湘琳憋的不行了,径自往傅筝对面的凳子上一坐,直率的笑道:“母后,皇帝哥哥,琳儿和五皇嫂聊的可好了,五皇嫂说,若她有机会回大周,就带琳儿一起去大周玩儿呢!”
“琳儿,一早跑出宫,真是胡闹!”太后的目光,终于从傅筝脸上收回,却是看向叶湘琳,如此不悦的低斥道。
闻言,叶迹舜立刻蹙眉,说道:“母后,琳儿是朕派出去的,平阳公主性子静,琳儿好动能说,朕便想着,她们互补,可能会相处不错,平阳公主入宫来,也能呆的习惯些。”
“就吃顿饭的功夫,还不习惯么?”太后凤眼一挑,脸色不豫道。
“母后!”
叶迹舜微怒,深深的看了太后两眼,缓缓偏过了脸,看着傅筝脸上的淡然若定,轻缓却有力的说道:“平阳公主初来大邺,却赶上恭亲王离京办差,一人在王府中,恐会寂寥,朕打算留平阳公主在宫中住些时日!”
此言一出,惊到了太后,惊到了皇后,及大小苏妃,更惊到了傅筝,历来,宫中留住的女人,除了后宫妃嫔,便是皇女,或者是皇亲国戚的女儿,而绝非皇亲的夫人!
“呵呵,皇上,恭亲王妃在王府住了也有五六日了,该是比皇宫都习惯了呢!”小苏妃苏鸢颜娇媚的笑着,纤细盈白的手,轻轻搭上叶迹舜的手背,晶亮的瞳仁里,闪烁着诱惑的光芒。
大苏妃苏语曦身子软软的倾过来,挽上了叶迹舜另一只手臂,长睫眨动着,勾带起醉人的笑,“就是呢,皇上,三公主玩心重,万一招呼不到恭亲王妃,待恭亲王回来,三公主难交待了!”
“呵呵,琳儿招呼不过来,还有朕呢!”叶迹舜模棱两可的说着,轻轻抽回被小苏妃按着的手,又回眸去看大苏妃,眸光里深意无限,“爱妃,太后喜欢吃醉鸭,多孝顺着些。”
“是,臣妾记下了。”大苏妃只迟疑一瞬,便笑的妩媚,轻眨着漂亮的眼睫,坐端了身子,一手优雅的挽袖,一手亲自夹了一块醉鸭,放在太后的小碟里,嗓音甜美的道:“太后,臣妾有不周到的地方,还望太后恕罪!”
太后微微一笑,眸光淡淡的扫向傅筝,慢吞吞的说道:“大苏妃的孝心,哀家领了,都吃吧!”
“王妃,皇上一向待恭亲王手足情深,此次王爷离京,留王妃住在宫里自是应当的,本宫闲来无事,也正能与王妃多聊聊呢!”皇后温婉的笑容,和善的语气,处处表现着宽容大度,“所以王妃安心住着,或与三公主住一处,或是住在本宫那里都可以,咱们算是妯娌,多亲近亲近,皇上和王爷也能安心朝政呢!”
这番话,听的太后微勾了下唇,未曾言语什么,大小苏妃暗咬牙,脸上的笑却依旧灿烂,叶迹舜龙颜明显大悦,执起筷子笑道:“皇后说的是,平阳公主,尝尝我们大邺的宫廷菜,看味道能不能吃的惯。”
傅筝默不作声了这么久,听到此,心中颇为无奈,抬眸,轻浅一笑,“皇上恕罪,平阳想来还是回王府比较合适,在平阳暂为王妃之前,当做好本份,府里还有两个侧妃妹妹呢,夫君此去,或许会捎回信什么的,平阳也好与两位妹妹共享,一起打理好后院。”
闻言,叶迹舜俊脸渐沉,他刻意不称她为恭亲王妃,便是要想办法真的废黜她的王妃头衔,那日他是为了稳住局面,所以压下了叶迹翎的废黜之请,让她暂为恭亲王妃,至那天早上见过她之后,他便极其的后悔,偏偏叶迹翎还拗着气不休她,还说要绑着她一辈子,此时,又听到她的拒绝,令他心中不禁微怒!
桌上的气氛,一时紧张微妙,谁也不敢轻言,连太后也如是,儿子未当皇帝前,那是她的儿子,事事听她的安排,然一旦翅膀硬了,她这个亲娘的话,也听不进去多少了!
“请皇上收回成命!”
傅筝从凳子上起身,轻轻的屈腿跪下,头亦低下去,一言一行,处处透着倔强和坚定。
“平阳公主……”叶迹舜墨眸凝视着她,晦暗的眸子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久久的,才轻启薄唇道:“平身用膳吧,日落时出宫!”
“谢皇上!”
傅筝轻舒了口气,起身时,微抬眼角望去,几个华丽的女人也自悄悄松气,包括皇后。当下,心中冷然一笑,缓缓落座,吃起了这顿食不知味的御宴。
膳毕,叶湘琳带走了傅筝,皇后和大小苏妃告退,叶迹舜在太后的眼神暗示下,留了下来。
“皇上,哀家问你,这平阳公主,你到底打算如何?”因为心里有气,太后的语气不禁冷硬了许多。
叶迹舜平静的一笑,“母后,恭亲王想废黜另娶,朕以为,这提议可以准奏。第一,朕无法拒绝,对于现在手握重兵的恭亲王,当以安抚为上,除了答应他,朕想不出别的法子;第二,废黜了平阳公主,他想娶南阳公主,还是称不了他的心,南阳公主婚期马上就到,朕再拖些日子,一直拖到南阳公主大婚后,看他恭亲王还怎样娶南阳?除了高阳公主,他再没得选择!”
“皇上,你是故意派恭亲王出京的?”太后惊问道。
叶迹舜薄唇轻勾起,眸中划过道道精光,“自然,这一走十日,再归来,便已是下月初了,南阳公主婚期在初十,届时,就是他坚持,朕顺他的意,等到使臣到达大周,南阳公主的婚期也已经过了!”
“嗯,皇上这手段好,到时恭亲王要怨,也怨不出来,要么他接受平阳公主,要么娶高阳公主,这样怎么也构不成对皇上的威胁了!”太后频频颔首,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顿了一下,却又蹙眉道:“那皇上要留平阳公主在宫里,是作何意?”
“母后,朕实说吧,朕看上平阳了,想逼恭亲王休掉她,纳为皇妃!”叶迹舜看着太后,直言不讳的说道。
太后脸色顿时一变,“什么?皇上要纳了平阳公主?”
“是,请母后从中帮忙,让朕称心如意!”叶迹舜却笑的坦然,“前几日早晨,朕去恭亲王府,无意中碰到了平阳公主,对她一见倾心。”
“不行!”
太后听到此,脸上已是怒极,断然道:“皇上怎能如此糊涂,那平阳公主婚前已是不洁之身,现在嫁了恭亲王,两人也定已圆房,如此跟过两个男人的女人,皇上怎能要?”
“母后,只要朕喜欢,那就不在乎她是否完璧,若是朕娶了她,也免除了跟大周的摩擦,还能施恩于大周,让大周不至于公主为妾,颜面扫地,这样大周国君还会感激朕,那不是对我们巩固政权更有利了吗?”叶迹舜也沉下了脸,语气甚是坚定的说道。
“啪!”
太后气的身子猛颤,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桌上,“你身为一国之君,娶一个不知羞耻淫荡的女人,就不怕天下百姓耻笑吗?”
“朕不怕!”叶迹舜也怒了,一张俊脸铁青,龙袖一甩步下玉阶,走出两步,回头道:“母后,您也说朕一国之君,那么,朕连娶一个自己心仪的女子,也办不到吗?”
大邺的御花园,比之大周多了几种罕见的花草,再除了园子大些外,比之大周,也没有什么不同。
同是皇宫,建筑也有许多相似之处,一样的红墙金瓦,一样的巍峨气派,漫步在宫道上,徜徉在花海中,心中,没有异样的惊喜,只有满满的惆怅,堵物思人,手扶上那厚厚的青石砖,脑中盘桓的,是母妃的影子,一别近两月,母妃是否还好?
“五皇嫂,你怎么啦?”叶湘琳弯着腰,看着傅筝蹲在地上,摸着那干净的青石砖,不禁好奇的问道。
“没事,随便看看。”傅筝微微一笑,站起身来,继续朝前走,眼底却快速滑过一滴热热的东西。
叶湘琳跟上,见她似不开心的样子,想了想,便轻快的笑道:“五皇嫂,皇宫里最好玩的地方,是碧波亭,那里有穿山石,一个连着一个,在里面玩藏猫猫最好了,我每次躲到那里面,流星都要找好久才能找得到,我们一起去玩,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