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梅在心里计算着红旗的年龄,她想朝户口薄上多看几眼,但孙玉珠已经把它放回包里,孙玉珠没有聊天的心情,提着黑包急匆匆地下了桥。
素梅从菜市回家的路上心里一直布满疑云,她记得红旗跟叙德都是大炼钢铁那年生的,当时她和孙玉珠都挺着大肚子在城墙下运煤,而且她记得红旗要比叙德大几天,那么叙德既然过了十八岁生日,红旗怎刚满十六呢?素梅回到家把她的疑问跟沈庭方说了,沈庭方说,那还不简单,北门派出所孙所长跟她是堂兄妹,户口簿上的出生年月改一下别人也看不出来。素梅说,户口簿又不是孩子的作业本,还能随便改?沈庭方就有点鄙夷或不耐烦他说,外面的怪事多着呢,也轮不到你管,你就管好你的宝贝儿子吧,说不定哪一天他也撞到草篮街去了。
草篮街是五路公共汽车的终点站,假如从城北的香椿树街过来,一般先坐三路,到珍珠市再换五路,跳下五路车沿着一堵长长的水泥高墙走上四五百米,就可以看见监狱的第一道大门了,门口有对称的两个岗亭,岗亭里有人,岗亭外也有人,守护的士兵手里持着步枪,这种情形完全符合三个香椿树街少年预先的想象。
从香椿树街过来并不遥远,但达生他们是第一次来看草篮街,一条干净的人迹寥寥的街道,因为水泥墙上的铁丝网和墙后的了望塔而透出几分肃杀之气,墙后隐隐传来几声狗吠,还有机器嗡嗡的运转声。这个地方对于达生他们本来是神秘遥远的,现在却有所不同,他们的朋友红旗关在这里,水泥墙后的那个世界也就显得平庸而熟悉起来,三个少年在草蓝街上走走停停,他们观察着街道另一侧的民居,要寻找一个制高点望一望监狱里的风景,这个建议是达生提出来的,达生说,假如我爬高了望到监狱里面,说不定会看见红旗,红旗现在在干什么?说不定正在放风。叙德说,傻X,你看不见他的,让你看见了就不叫监狱了。达生说,怎么看不见?你不敢爬我敢爬,什么都看不见就白来草蓝街一趟草蓝街的民居都很矮即使爬到最高的屋顶上也会一无所获,是小拐发现了那棵高大的梧桐,梧桐长在一户人家的天井里,小拐说,达生你爬那棵树试试,先翻那户人的围墙上到房顶,再从房顶爬到树上,大概可以看见监狱里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