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群体中的无知者、愚蠢者和心怀嫉恨的人也会摆脱自己往常那种卑微无能的感觉,转而感觉到群体所带来的那种残忍、短暂但又巨大的力量。
可是,让人失望的是,群体这种在感情上的夸张,通常总是与负面情绪紧密联系在一起。而这些负面情绪偏偏又是原始人的本能遗传下来的劣性部分。当群体中的成员脱离群体,以独立个体的身份存在时,由于担心被惩罚,因而他们会竭力约束这样的情绪。可是当他们处于群体中时,则不然。因此,群体注定要干出极端恶劣的勾当来。
但是,这并不表明,即便是在最巧妙的影响之下,群体也无法表现出英雄主义、献身精神和极为崇高的美德来。事实上,与独立的个体相比,群体更能表现出这样的品质。关于这个话题,等到我们研究群体道德的时候,再来细说。
什么才能打动群体
正因为群体通常会夸大自己的感情,所以,只有极端的感情才能打动群体。
因此,演说家要打动自己的听众群体,就必须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言辞激烈,表现出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因此,为了最有效地打动听众群体,公众集会上的演说家最喜欢用的演说技巧就是夸大其词,言之凿凿,不断重复,论证任何事情都坚决摒弃说理的方式。
除此之外,群体对他们自己所崇拜和倾慕的英雄的感情,也会有类似的夸张。比如,群体通常会夸大英雄所表现出来的某种品德。很早以前,就有人明确地指出,观众(群体)对舞台上的英雄会有这样的要求,即要求他们具有现实生活中根本不存在的勇气、道德和良好品质。
坐在剧场中观察事物有独到之处,那就是会形成特殊的立场,关于这一点,早就被人证实了。毋庸置疑,这种立场确实是存在的,但是判定它的标准和逻辑几乎没有任何关系。
一种艺术要打动观众,根本就不需要很高明的手段,甚至很低下的手段就能达到这样的目的,但是这也是需要有一定的特殊性才行。若想完全了解它们成功的原因,仅仅依靠阅读剧本的方式是无法实现的。事实上,对于剧院领导来说,在选好一个剧本以后,通常他们自己也不清楚这个剧本拍成戏后会不会被观众所喜爱,因此,要准确地判断一个剧本的价值,他们就必须先把自己变成观众,即站在观众的角度上去欣赏和思考。
要是引申开来,我们就能看到并且说明种族因素的绝对影响力。为什么一部能在这个国家掀起热潮的歌剧,在另外一个国家却毫无反响,或只能取得平庸的成绩呢?这是因为它没能产生能够同样作用于其他公众的影响力。
什么才能打动群体
群体的夸张倾向只作用于感情,而对智力,则不起作用。
因此,群体的夸张取向并不会影响智力。
我曾明确指出,个体一旦进入群体成为构成群体的有机组成部分的时候,他的智力水平就会一泻千里。
关于这一点,一位有学识的研究犯罪群体的叫做塔尔德的地方官员也曾证实过。
在夸张的影响下,群体的感情要么变得无比崇高,要么变得无比低俗,除此之外,别无它向。
但是,要是以为进入一个群体中,有了群体的夸张倾向后,就能让自己的智力大有涨幅,那就完全错了。
因为群体的夸张倾向不会影响群体的智力。
群体的偏执与专横
群体只知道简单而极端的东西,在感情方面也一样。
在各种意见、想法和信念面前,群体要么全盘接受,要么全部拒绝,将异己者的态度和观点视为谬论。
群体向来是用暗示的作用加以诱导的,而不是通过合理的推理得出准确无误的信念的。
我们早就意识到,这样的偏狭类似于人们的宗教信仰,都会对人脑产生绝对的控制和支配作用。
一方面,群体分辨不清真理和谬误的区别;而另一方面,由于群体能感觉到自己的强大力量,所以它们会让自己的理想和偏执打上专横的色彩。
独立的个体可以坦然接受矛盾,并能针对所存在的矛盾展开讨论。但这对群体来说,是绝对不行的。
在公众集会上,演说者哪怕有半点反驳的迹象或有最轻微的反驳言行,都立即会被群体骂得狗血淋头。
这时候,要是演说者还坚持自己的观点或立场,那就会迅速败下阵来。
假如没有管束和控制现场的当权者,那么,反驳者很可能会被当场打死。
专横和偏执是所有类型的群体的共性,尽管如此,各个群体专横和偏执的强度还是有所不同的。在这一方面,对人类思想和感情起决定和支配作用的种族因素,会再次发挥其突出的作用。
而在这方面,以拉丁民族为典型。在拉丁民族所形成的群体中,其专横和偏执程度是无与伦比的。
事实上,偏执与专横这两种态度在拉丁民族群体中已经发展到了能完全破坏盎格鲁-萨克逊人与生俱来的强烈的个人独立感的地步了。对拉丁民族所形成的群体来说,唯一需要关心的就是它们从属的宗派群体是否具有独立性,而对于其他的,它们一概不管。因为它们有自己独一无二的宗派观念。在它们看来,必须让那些与自己持相反的意见的人立即站出来强烈地反对自己的观点和信仰。在拉丁民族中,各个时期的雅各宾党人对自由都只持一种理解,即不曾有过新的或是其他的理解,而类似这样的情况自有宗教法庭以来便一直是这样的。
群体渴望强权
群体很容易产生偏执与专横的情绪,这样的情绪是群体对某种感情有了清楚而又明确的认识的结果。
群体不但很容易产生这样的情绪,而且一旦这种情绪被人煽动起来了,它们就会立即将其转化为切实的行动。
群体极度渴望强权,总是对强权俯首贴耳,但却很少被慈悲心肠打动。
因为在他们看来,慈悲心肠不过是软弱的表现。
它们根本不把为人处世温和的人放在眼里,但对严厉欺压他们的暴君却言听计从。因此,它们总是为后者建造最好的雕像。
但是,一旦这样的专制者失去了权力,群体又会在转眼之间走上践踏被它们推翻的君主的道路。那是因为失势后君主也沦为了一介平民的缘故。群体之所以蔑视他,是因为他没有了强权,不再让人有畏惧感。
群体所喜欢和爱戴的英雄,永远都和凯撒一样。他们拥有让群体为之着迷的权杖,也拥有让群体为之畏惧的权威,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权势和威慑力,所以群体会对他们的利剑产生敬畏之情。
总而言之,群体随时会欺压软弱无能者,而对强权则始终低声下气。
若是在强权不稳定的情况下,群体受到了极端情绪的控制,那么它的表现只能用反复无常来形容了:它们时而无法无天,肆无忌惮;时而又奴颜婢膝,俯首帖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