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游荡了很久,雪容才浑浑噩噩地回到楼下。她忽然不敢回家,怕自己回了家忍不住又一遍一遍地上网搜新闻,却什么消息都搜不到。那种无力感只是稍微幻想一下,都能立刻吞灭她。
她站在楼梯口发了很久呆,终于冻得受不了了,才决定转身上楼。
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手机响了。
看见屏幕上闪烁着的陈洛钧的号码时,她根本没敢接。
铃声在空荡的楼梯间里回响了很久,停了,过了两秒钟又响了起来。
她狠了狠心接起来,“喂”了一声就不敢再说话了。
很奇怪,听筒那头传来的是深重的喘息声,像一阵阵的风划过耳畔。
她竭力地听着在耳边一片空荡的声音,试图找到点什么。
“你在哪儿?”陈洛钧的声音终于从耳畔传来,虽然有些抖,却真真切切的,她捂住嘴唇,一下子就哽咽了。
“我在林晓琪家过年呢。”她骗他说,“你呢?”
“我在找东西。”他气喘吁吁地说。
“找什么……”雪容还没问完,便被人从身后结结实实地抱住了。
那股冲力如此巨大,推得她往前踉跄了一步,手机也飞了出去。
刚才从话筒里传来的喘息声一下子到了耳边,“找你。”
雪容一时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只是呆站在原地,背紧紧地贴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
“你敢骗我。”他仍旧气息不稳地说着,两只手已经交错在她的身前,紧紧地箍住了她的腰。
她再也没有犹豫,转身扑进他的怀里,隔着衣服一口咬上他的肩膀。
她似乎用上了全身的力气,虽然衣服挺厚的,他还是痛得一下抽紧了眉头。
他绷紧了身子忍着,直到她松开了口,才把她从肩上拉起来,一半奇怪一半心疼地问,“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气成这样?”
她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只是恨恨地看着他。
他整个人都瘦了很多,本来就消瘦的面颊完全陷了下去,脸色暗沉,胡子也乱乱的,几天没刮了的样子,眼睛里全是血丝,额上还带着刚才一路狂奔过来留下的一层薄汗。
看着看着,她的眼眶就红了。
“到底怎么回事?”他皱眉。
“你……没出车祸?”她问。
他眉头皱得更紧了,“你希望我出车祸?”
雪容胡乱摇头,“我看新闻,你们剧组昨天下午的车,出了车祸,出来的路上……”
他从她颠三倒四的叙述里明白过来,“我昨天早上就提前走了。”
他昨天提前坐老乡出来赶集的驴车到了镇上,再转车到县城,坐火车去当地有飞机的城市,飞回A城,一路上颠簸了三十几个小时,紧赶慢赶,还是没能在大年夜赶回来。
他早就猜到她会一个人躲起来过新年,所以第一时间长途跋涉回来找她。即使知道他来找她似乎有些不合适,他却控制不了自己。
雪容看看他一天一夜没睡的憔悴面容,两行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了下来,趴在了他的肩上。
“大过年的不许哭。”他按住她的脑袋,“我不是好好的嘛。”
他不说还好,一说她哭得更凶了,他只好温柔点劝她:“容容,别哭了。我的衣服上全是灰,你当心哭得一脸泥。”
雪容抽泣着站直了,抹抹脸,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了。
“我要上去洗个澡。”他拽着她往上走。
“哎你干嘛……”雪容拖住他,“干嘛要去我家洗澡?”
陈洛钧没理她,只是退下来一步,搂着她的肩膀,半拖半抱地就把她骗上了楼。
一进门,陈洛钧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冲进洗手间,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说。
哗哗的水声响了起来,雪容站在门口听了很久。那么普通的声音,却让她挪不开脚步。
陈洛钧出来时终于刮干净了胡子,露出被晒黑不少的脸颊。
看见一直在门口等着的雪容,他情不自禁地伸臂想要抱她。
雪容条件反射般地退后一步说:“你饿不饿?我去帮你煮点东西吃。”
说着,她简直像逃窜似的跑进了厨房。
陈洛钧只好无奈地去客厅坐下,看见雪容的笔记本被扔在沙发上,就拿过来掀开了屏幕。映入眼帘的十几个网页,都是那条她刚才说的新闻。他一路上都没上过网,也没看过电视,直到见到雪容才知道这件事,看着看着,脸色愈发沉重起来。
雪容端着煮好的面出来时,看见陈洛钧正在用她的电脑,想到自己的屏幕上全是他的名字,便慌忙放下碗,一把把电脑抢了过来。
他也没反抗,只是弯腰凑在低矮的茶几上,狼吞虎咽地吃起面来。
雪容还没见过他饿成这样,很快就把一碗面全都吃光了,连汤都没有剩下。
她把空碗拿进厨房洗了,回来发现陈洛钧已经睡着了。
他只穿了件很薄的毛衣,什么都没盖,躺在沙发上睡得很熟。
雪容走过去推他:“别睡这儿,当心着凉。”
他迷迷糊糊地醒过来,自己走到雪容的房间,重重地一头倒在了她的被子里。
“你睡这儿,我怎么办啊?”陈洛钧占据了她小小的单人床的一大半,几乎把她的被子全裹在了身上,雪容弯腰下去晃了晃他。
他翻了翻身,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好香。”
雪容好不容易分辨出这两个字,顿时哭笑不得。而床上的人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下子就进入了睡眠状态。
她去整理他刚脱下来的衣服,发觉他的钱包掉在地上,捡起来准备塞回他的口袋里时,无意间发现里面有样似曾相识的东西。
那是一块旧的发黄的伤筋膏,上面留着她亲手写的“阿洛加油”四个字。那还是当年她要离家出走,他连夜赶回来时贴在背上的。
那天他也曾经这样躺在她的小床上,睡得很香。
雪容抱着膝盖坐在陈洛钧脚边,心情复杂地看着他呼呼大睡的样子。
他的嘴唇上全是干裂破皮的口子,脸上的皮肤也红一块白一块的,粗糙不平。
她趴近了一些,有点心疼地伸手蹭了蹭他的脸。他没有反应。
她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拨了拨他的头发。他还是没有反应。
她收回手,看了他半天,偷偷摸摸地弯下腰去,用指尖碰了碰他的嘴唇。
这回他反应了过来,一个翻身把她压在了身下。
“啊。”雪容叫了一声,刚挣扎着侧过身,他却自个栽到她身边躺下,从背后抱着她,很快又没了动静,睡着了。
只是他用两只胳膊死死地抱住了她,她一点都动弹不得,只好睁着眼睛盯着他就在眼前的手看。
他的手指修长匀称,只是手背上的皮肤有些干燥粗糙。
她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胳膊从他的怀抱里抽出来,试探着放在了他的手边。
他在睡梦里准确地抓住了她的手,分开五指,紧紧地交错着她的手指。
雪容闭起眼睛,眼睛又湿润了起来。
陈洛钧这一觉睡了很久,他醒来的时候,发觉天还是黑的,房间里开着一盏台灯,雪容坐在床边的一把椅子上,侧面对着他,正低头不知在写着什么,一会儿皱皱眉头,一会儿咬咬嘴唇,满脸的孩子气。
他欠了欠身张口想叫她,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完全哑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便又躺回去,看着灯下她小小的身影。
她记忆中及肩的黑发不知什么时候长到了过胸的长度,细密微卷,有些凌乱地散落在背上,显得人更小了。
他看着她认真写字的样子,不知不觉地看了很久,直到雪容回头发现他已经醒了。
“现在是年初一晚上了。”她看他一眼,声音闷闷地宣布说。
陈洛钧试着又张了张口,还是说不出话来,只得坐起来伸出一只手,示意她过来。
雪容犹豫了一下,站起来走到床边坐下,看着他的眼神里交织着担心和胆怯。
他看着她怔忡了一会儿,似乎还没有完全醒过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了。他双手捧住她的脸,整个人贴近她的身体,极其温柔地吻住了她的双唇。
她近乎本能般地闭起了眼睛。
他的嘴唇有些干,吻着她的动作带着曾经没有的生涩。
可那对她仿佛却是莫大的吸引,她只是犹豫了片刻,就放松了身体,搂住他的脖子,开始回应他。
他轻轻地托住她的脑袋,柔软的舌尖熟练地撬开她的牙关,依旧温柔而小心地触碰着她唇齿间每一寸的温暖。而她却忽然狠狠地开始咬他的嘴唇,纠缠他的舌尖,带着不顾一切的冲动。
似乎只有这样激烈的动作才能让她确定他就在自己面前,毫发无伤的,她原本的担心害怕都是只是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