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她挑逗得再也按捺不住急促的呼吸,拉开她的衣领,沿着她的脖子火热了地一路吻过去。
吻到她颈后和肩膀之间那块疤时,他猛地停住了,接着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般,渐渐地泄下气来。
雪容也清醒过来,僵了一下,随即有些慌乱地伸手要去拉自己的衣领。
陈洛钧按住她的手,低头把脸埋在她的颈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松开了抱着她的手臂。
“对不起,我不应该来找你……”他没有说下去,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声音已经沙哑得听不见。
雪容冷静下来,坐直了身体,默默地穿鞋下床,走到厨房里,翻出一盒喉糖,再倒了杯热水,走回卧室放在床头,自己则去洗手间拧开水龙头洗澡。
站在滚烫的热水里,她久久没有动作。身体里有什么在流逝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她觉得自己仿佛如同一座被遗弃荒野的雕塑,即使内心坚如磐石,外表却早已经风化脱落,变得不像样子。
她按着自己肩上那块烧伤留下的疤痕,指尖深深陷进皮肤里。
那是她去英国第二年发生的事。她半夜被浓烟呛醒,发觉客厅里火光刺眼。她第一反应不是要逃,而是想到自己的笔记本在客厅里,里面有所有她跟陈洛钧以前留下的不多的合影。
冲出去想拿电脑的时候,房间的门框砸在了她的肩上。如果再偏十几公分,她就要头破血流地死在火灾现场了。
被抬上救护车,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曾经的一切都被火焰吞噬时,她终于哭了出来。
周围的人都以为她是疼的,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忽然之间明白过来,自己因为那些荒唐可笑的绯闻,就放弃了原本属于她的阿洛,她的脆弱,蛮横,任性,让她在这场大火里失去了一切,老天连最后一点回忆都不肯给她留下。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回想起刚才那个不应该发生的吻,却无法抑制地想要更多。
她身体里仿佛有巨大的黑洞,只有一个人能够填满。一个她不知如何面对,甚至根本不应该面对的人。
她在洗手间耽误了很久才出来,走回房间里时,却发现陈洛钧本来扔在沙发上的大衣已经不见了。
他丢了张纸条在书桌上,匆匆地写了几个字:容容,我有点急事,先走了。
都没有说他还会不会回来。
雪容盯着他的字条看了一会儿,手脚渐渐冰凉下来,苦笑着想,当初是她自己留了一句话就走的,现在他只不过是还回来而已。
她把纸条丢在一边,继续伏在书桌上给爸爸写信。
她写了很多很长,最后却全撕了,对着一堆纸屑发了半天呆。
她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爸爸不肯跟她联系了。
他们的生活都无喜可报,说什么都是在欺骗,在掩饰。
客厅里有陈洛钧落下的一个行李袋,估计是走得太匆忙,忘记了。
那个袋子布满尘土,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
她打开来看看,里面除了几件换洗衣服,就只有一叠厚厚的剧本。
等了两天,陈洛钧一直没有来拿回他的东西。就算衣服他不要了,可是那写满了批注的剧本对他来说,应该挺重要的吧。雪容想,他一直没来拿,说不定也是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于是她决定把他的东西送到安迪那儿去,放在门口就走。
她一大早去到了酒吧门口,心想这个时候不可能有人起来开门,应该没人看见她,却发现酒吧门大敞着,里面没有开灯,什么也看不清,只是传来乒呤乓啷砸东西的声音。
雪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绕到后门那儿,抬头看着陈洛钧房间的阳台。
她刚一抬头,就看见一本本书从阳台上飞落下来,接着是一箱衣服,再接着是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扔得满地狼藉。
地上本来都是化了一半的积雪,泥泞不堪,他的东西就这么散落在那儿,全都脏的不像样子。
雪容没怎么考虑,就蹲下来一件一件地开始捡他的东西,都堆到还算干净的后门台阶上。
她一次次捧着东西往后门走的时候,听见一个有些熟悉的女声说:“这卡里有二十万,你先拿去,把债还了。”
“那不行,我怎么能要你的钱。”安迪说。
“洛钧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苏雅坚决地说,“就当我借给你的。”
安迪没再说话,大概是接受了。
“他人呢?”苏雅问。
“在楼上。”
“你的酒吧搞成这样,他以后住哪儿?”苏雅有些焦急地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问安迪,“海棠花园的房子他又死活都不肯住,租出去也不肯,就空关在那儿,每个月还得还贷款,真是急死人了。”
她想了想,跺脚说:“算了,我还是让他搬到我那儿去吧。”
“但是……”
“什么但是不但是的,我一年到头也没几天在A城,大不了我回来的时候住酒店,他总该答应了吧。”苏雅无奈地说。
雪容默默地放下手里最后几本书,退后了两步。
难怪他这几天都杳无音信,原来是遇到了麻烦。
她想了想,把陈洛钧落在她家里那个行李袋也放到后门口,心灰意冷地转头离开了。反正他都要住到别人家去了,她留在这儿,除了添乱,什么忙也帮不上。
年初六雪容没有让孟良程来接,自己买了点东西去了他家。
本来以为就是陪他爸妈吃顿饭,没想到他家竟然一屋子的人。
“来来来,良程的奶奶早就想见你了。”程冰跑到院子里接雪容,搂着她亲热地往厅里走。
孟良程的奶奶站在客厅门口,一看见雪容就眉开眼笑地塞了个红包给她,“这闺女真漂亮。我们程程可走了大运了。”
“谢谢奶奶,奶奶新年好。”雪容只好接过来,鞠了个躬说。
“好好好。”孟良程奶奶把她从程冰怀里抢过来搂着,挨个给她介绍厅里的人,“这是程程他大伯,大妈,堂哥,堂姐,小姑,姑父,妹妹,小外甥……”
一大家子十几口人,雪容挨个寒暄过来,忙得晕头转向,手里塞满了红包。
孟良程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手里捧着碗甜汤说:“哎呀你们都别这么热情了,把雪容吓坏了怎么办。”
说着,他把雪容从人堆里拽出来,拖到厨房去,“不好意思啊,我也不知道我妈今天把家里亲戚全请来了。这一屋子人,没把你吓着吧?来,喝完红枣银耳汤压压惊,我们家就是人多,还都爱凑热闹……”
“良程。”雪容打断他,“我有话跟你说。”
她一下子认真起来,孟良程脸色一变。
刚要说什么,客厅里又传来程冰的呼唤:“良程,良程,奶奶找你有事儿。”
“等我回来再说哈。”孟良程对雪容笑笑。
可直到吃完饭,雪容也没找到机会跟孟良程单独在一起。
她被安排坐在孟良程奶奶旁边,碗里堆满了菜,根本吃不过来。奶奶一直拽着她手问,闺女上班辛不辛苦啊,这么冷的天就穿这么点冷不冷啊,我们程程有没有欺负你啊。她一直摇头,无言以对。
孟良程坐在她对面,不时地充满歉疚地看她一眼,不出声地说:“不好意思啊。”
她勉强笑笑,对他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每看他一眼,她都觉得自己的嘴唇像被火烧似的。陈洛钧的吻似乎在她唇上心上都种了魔咒,让她无时无刻不被内疚煎熬着。她觉得自己再也熬不下去,再也无法这样自欺欺人地假装一切都很完美。
吃完晚饭孟良程送她出来的时候,一大家人送他们到了院门口。
奶奶朝她挥手说:“有空常来玩啊!”
雪容笑着使劲点头答应了。
她跟着孟良程走到车库,站在门外,停下了脚步,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眼眶渐渐红了。
孟良程走过来,有些担心地看看她问:“怎么了?不舒服?”
她咬住嘴唇,心虚地摇了摇头。
他不放心地一直看她,接着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低头拉住她的手,轻声问:“是不是因为过年,有点想家,想你爸了?”
见她一直没有回答,他愈发放低了声音,温柔而坚定地指了指门廊的灯光说:“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家。你爸不在也没关系,你有我。”
她心底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细细地裂了条缝,一滴眼泪静静地滑落了下来。
她从来没有恨过陈洛钧,哪怕是当年看到他在电视上跟苏雅那么亲热时也没有,可这一刻,她忽然恨透了他。
是他害得她连怎么爱别人都不会了,是他害得她连怎么让自己幸福都不会了。即使她竭力想走一条对的路,他的声音却一直在她身后呼唤,令她每走远一步,都如同万箭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