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那声枪响,张家兄弟俩就知道这个世界把他们的一切权利都剥夺了。老张家的后辈不配有婚姻,也不会有爱情。
开完大会,张善人就被押解到他父亲修建的祠堂里。他的老婆在县城解放的前一天病死了,给他留下一个长女和两个儿子。姐姐吩咐他兄弟俩去看看父亲,她已经听说周德仁割了父亲一只耳朵。
张老大和张老二忘不了那血腥的一幕。
父亲被吊在房梁上,半张脸血糊淋拉。周德仁、梁文法等几个人也在祠堂里。他们拿着赶牛的皮鞭子。有板有眼,一下一下地抽。原先他们还能听到父亲的惨叫,后来就听不清了。梁文法说:“听老人们讲,他把村里的俊女人都糟贱遍了。”周德仁叼着烟,眼里冒了火。他抬起腿猛踢张善人的裆。十几年过去了,张家兄弟还忘不了父亲的那声惨叫。他们看见一条红红的蚯蚓从父亲裤角钻了出来。梁文法抄起步枪要砸,周德仁拦住了他,“打死了不好向工作队交待。最迟后天就要枪毙他。拿水来。”
张善人也有不善的时候。
周德仁的娘在麦田里遇上张善人。她那时只生过一个,还水灵得很。张善人的老婆卧病在床一个月了。事情就这么发生了。周德仁的爹临走的时候腰里插把菜刀,他看了看哭昏过去的妻子,走进墨一样的黑夜。推开门不见张善人,他就扑到张大奶奶的床上……有谁见过一根房梁上吊两个人?周德仁在那天清晨一下子失去了两个亲人。那一年槐花开得好盛好盛,苦香四溢。
那瓢水让他们知道父亲还活着。过了十几年他们还在想:姐姐当时真不该来。周德仁把饭盒一脚踢翻了,用鹰一样的眼睛冷冷地盯着姐姐,扛着一支步枪出去了。张老大那天晚上硬是咬碎了一颗门牙。
第二天早晨醒来,他们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没有闻到毒药味儿,为什么?他们一直认为这肯定是一种暗示。姐姐死了,她喝了毒药。两条腿向下滴着血。上身裸露着,双乳已被抓得稀烂。可以想象她临死时受了多大的苦痛。姐姐的死因一直是个谜。工作队说这个地主的臭小姐自绝于新社会,自绝于人民。
吃过早饭,周德仁领人把她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