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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孟清

这是一个新兴职业。对于孟清来说,从事这个职业有点勉为其难,毕竟一个大学生,满大街寻寻觅觅帮人家找狗,不是污辱了斯文么?但是孟清需要吃饭,需要花钱,需要找一份工作做,所以,你大可不必去奚落孟清,也没必要瞧不起他,相反,你应该用崇敬的眼光来看待他,甚至钦佩他。

孟清能干这份具有挑战性的工作,说起来完全出于偶然。那是他大学毕业后一段不愉快的时光,他到他前女友家去。他前任女友对他已经不像从前热情时那么热情了,甚至是冷淡了。但也许是看在曾经是朋友一场的份上,前女友还是让他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孟清就是在坐一小会时,让前女友家的狗咬破了手指头的。这是一条非常漂亮又非常凶的小狗,孟清当时还不知道这是条什么品种的狗,他只是想逗逗它,它就翻眼不认人了。孟清最初印象是,这狗怎么和他前女友的脾气差不多?后来孟清就落入了到处找工作的陷阱当中。就在他屡屡碰壁几近绝望时,他看到了一张寻狗启事。失主丢失了一条昂贵的蝴蝶犬,这条名犬的显著特点就是咬人,对陌生人下口。寻狗启事最后许诺,谁帮他找回蝴蝶犬,将获得丰厚报酬。孟清自然就想起前女友家的那条漂亮小狗了。据他了解,他前女友家并没养过狗,现在突然有了这条来历可疑的小狗,说不定就是在大街上捡的呢。孟清因此把自己的怀疑用电话告诉了失主。前女友家的漂亮小狗果然就是失主丢失的蝴蝶犬。孟清也因此意想不到地获取了三千元的酬金。

孟清就是这样干上了这份自由度很大的工作的。

孟清的工作干得非常专业。比如说现在吧,对于都市寻狗族来说,身上带几张宠物狗的照片,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孟清把一张十六寸大的彩色照片背在身上,就有点非同寻常了。照片里嵌着一只马尔济斯犬,人们习惯上叫它卷毛狮狗,这只纯白的小家伙,搭拉着一对大耳朵,吐着鲜红的舌头,样子神气活现,十分乖巧可爱。

这年夏天,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里,一个身材瘦高的青年,背一张宠物狗的照片,不停地走来走去,他的样子有点鬼鬼祟祟,有点心猿意马,还有点獐头鼠目。这就是我们熟悉的孟清。如果孟清看到某一个肮脏的墙壁上贴着寻狗的广告,他就打电话给狗的主人,声称自己是专门替人家找狗的。他问清楚狗的品种、颜色、形状、体重、呢称,最后才跟人家谈价钱。一般情况下,找到一条普通的狗,可以得到十元到一百元不等的报酬。但是,有的狗就不是这个价钱了,数百上千的都有。比如他身上背着的这条狗,狗主人就出了五千块钱。五千块啊,孟清上大学四年,每年才花家里三千多块钱,四年也就一万多块钱,而他帮人家找一条狗,酬金就是五千块。这哪里是找狗啊,这简直就是找金子。所以,孟清迈动双腿,在公园、广场、住宅小区的草坪上问来问去,遇到遛狗的人,他更是缠着不放。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沓照片,一张张地给他们看。孟清说,看看,你们见过这条狗吗?这条呢?这条呢?最后,他把身上背着的照片转过来,那么,这一条呢?遛狗的人都摇着头,表示不知道。还有人跟他开玩笑,说,小伙子,不会是我家甜甜吧?更有甚者,留下了孟清的手机号码,说要是我家的安妮丢了,我就找你。

孟清是在黄昏时分来到苍梧小区的,这儿居住的,都是本市的贵族,也是宠物狗集中的地方。孟清就是在这儿遇到了跳跳。跳跳,就是他照片上的马尔济斯犬,也就是他正在寻找的宠物狗。此时,跳跳正跟在一个女孩的身后,它的长毛雪白光滑,又绵又厚,像绢丝一样闪闪发亮,圆圆的脑袋也被长毛覆盖,根本看不到它的眼睛,它四肢短,身躯矮,尾巴呈长翼状。孟清有点吃惊,这小家伙眼睛跑哪去啦?它没有眼睛还能走路,真是神了。孟清只看它第一眼,就确定它是跳跳了。孟清有跳跳十多张照片,各种姿态的都有,可以说,跳跳的形象已经深深地印进他的脑海。因而,孟清就很有把握地走近了跳跳。跳跳没理睬孟清,或者它根本就没注意到孟清,它跑到女孩前面去了。

孟清没有跟着跳跳跑,他只是看一眼女孩的后背。孟清发现女孩青春而健美。不是么?女孩腰肢柔韧,屁股饱满,股沟分的很开,大腿修长并很有力量。按说,孟清的任务是找狗,对女孩并没有太多的注意。虽然他天天在大街小巷寻寻觅觅东张西望,眼睛里看过不少美女,但她们都没有他要寻找的狗重要。看美女只是他的副业,不能当饭吃,更不能看出钱来。弄不好,他还要倒贴。他不是没有过这种经历。不久前,他在花园广场附近,看到一个美女,那美女也看他。他看美女只是看看,而那个美女看她就不光是看他了,还跟他招招手,还让腥红的舌尖夹在两片涂成灰色的嘴唇中间冲他不停地伸缩。她这样一挑逗,孟清的魂就没有了。孟清就让她带到一个三星级宾馆。前后只用五分钟,孟清五百块钱就交给她了,平均一分种一百块。那五百块是孟清从一个贵妇人手里刚接过来的。他帮贵妇人找到一条北京犬,本来谈好只付二百块钱的,可那北京犬见到主人,跳到主人肩上,亲了主人一口,主人就多给了孟清三百。这样的好事孟清很少遇到。没想到好不容易遇到的好事,好不容易得到的外快,眨眼间就没了。为此,孟清肠子都悔清了,发誓再不看美女了。但是他的眼睛不争气,老是朝美女那儿瞟。他又发誓,再不跟美女去宾馆开房间了。这么说来,你就知道孟清为什么看美女没有看狗那么专注了。当然,不能就此说狗比美女重要,狗和美女,孟清知道是不可类比的。但在他心目当中,狗所占的比例,的确比美女大。这就是,孟清为什么和前女友分手,至今还没有一个新女友的原因。

跳跳。孟清说话了。孟清冲着那条小狗喊道,跳跳。

小狗没有理睬他,继续在女孩前面跑,还在一丛黄杨树旁撒泡尿。倒是那位小姐,转过头来,笑笑的样子,说,你喊我?

孟清说,不,我喊跳跳。

跳跳就是我,你喊我了,又说不是喊我,你是什么意思。

孟清说,我喊跳跳,我喊你干什么。孟清有点警觉,他怕这个女孩再把他带到某个宾馆,再从他身上掏走五百块钱。虽然他现在身上没有五百块钱了,连五十都没有了,他只有五块钱了。但是五块钱,也不能让她掏去。孟清说这话时,不想盯着女孩看,但女孩眼睛里有钩子,把孟清的眼睛勾过去了。孟清发现她比他前任女友还漂亮。她的鼻子,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鼻子(挺拔、圆润、冷峻),她的嘴巴,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嘴巴(鲜艳、潮湿、饱满),她的眼睛,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眼睛(晶莹、明亮、含情脉脉),还有她的皮肤,也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皮肤(细腻、透明、光洁),而她齐斩斩白森森的牙齿,就像一排排路灯,把她给照亮了。

女孩又笑了,女孩说,你有病啊,你明明在叫我名字,又说不是叫我。对了,我怎么好像认识你?

孟清说,我才不认识你了。

不,我们好像见过。

孟清有点警觉地说,不可能。

那你怎么知道我叫跳跳?

孟清说,什么?你叫跳跳?不可能吧?我倒是知道一个跳跳,但我不认识你。

可是,我就叫跳跳啊。

孟清说,不会吧,你怎么能叫跳跳呢?跳跳是我要找的一条狗。我是找它的。孟清把狗照片转过来让女孩看,又指着地上的小狗说,它叫跳跳。看没看见,它和我照片上的跳跳一模一样。

女孩说,你骂我呀。

谁骂你啊,跳跳就是我要找的狗,说白了,就是这条小狗,你知道这是什么狗吗?它叫马尔济斯犬,挺名贵的。现在我找到它了,我要把它带回去了。

女孩吃惊了,你意思是说,这条狗是你家的?

不是,我是帮它的主人找它的。

我就是它主人,你不要犯神经。你还说它叫跳跳。它不叫跳跳。我叫跳跳。跳跳就是我,你想把我带回去吗?你想得美,我看你这样子也不像带我的人!

孟清觉得这女孩很可爱,就说,你很可爱。

你是说我还是说它?告诉你,你要是说我,你就错了,你要是说它,还差不多。好了,我不想跟你瞎扯了,我要回家了。

不行,这是我的狗。

女孩跟孟清笑了。女孩笑的时候,左嘴角有点向后撇,给人很妩媚的感觉。女孩说,你这青年真是死脑壳子,跟你说它不叫跳跳,跳跳是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我,我就是跳跳,你弄错了。我再跟你说一遍,你要找的狗叫跳跳,对吧?我这小乖叫翠翠,你看。女孩说着,蹲下来。她蹲下来,那条小狗就朝她望了,女孩跟它歪一下头,它也跟女孩歪一下头。女孩说,翠翠,过来。翠翠,跟我回家。

孟清看到,那条伶俐可爱的小狗,就跳到了女孩的肩上了。它还示威一样地望着孟清。

女孩说,不过,你照片上的狗的确像我家翠翠,可以说和我家翠翠不相上下,要是我家翠翠跑丢了,我说不定也会把它当作翠翠的。不过我看来看去,还是我家翠翠要好看一些,你说是不是?还有,你要是找到你那条狗,你把它名字改了,怎么跟我重名?我可不喜欢和狗重名。女孩说完,转身走了。可女孩并没有走多远,她又回过头了。她回过头看到孟清正盯着自己看。女孩就跟他好看地一笑。女孩说,你知道我叫跳跳了,我家翠翠你也知道了,可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孟清说,我姓孟,就是孟子的孟。我叫孟清。

孟子我知道,孟清我不知道。不过认识你也挺不错的,要是我家翠翠丢了……哎呀,打嘴打嘴,我家翠翠怎么能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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