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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跳跳

跳跳是吴老板给她起的名字,她真名叫什么,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就连吴老板,也叫顺了嘴,经常想不起来她姓什么叫什么了。吴老板同时还给小狗起名翠翠。吴老板说,怕你在家寂寞,弄条小狗给你玩玩。这条小狗,我花了一万多块钱。吴老板又说,你在家玩小狗,我在家玩你,真是幸福生活啊。跳跳说,还不知道谁玩谁呢,你不在家我玩玩翠翠,你在家我就玩你。吴老板说,爽,我就喜欢你这样。跳跳说,你喜欢也不是真心的,你弄条小狗还花了一万八,你在我身上花了多少?吴老板说,我怎么知道?怎么说也不止一万八吧?跳跳说,你自己心里有数。吴老板说,我给你张支票,让你自己填,行了吧?你想填多少就多少,你想填十万,我就给你十万,你想填一百万,我就给你一百万,你要是填一千万,我的生意就做不下去了。你不会填一千万吧?跳跳说,我想填一亿,一千万算什么?你还要努力啊,你他妈还没富到我想要多少就多少的份上。算了,我也不跟你要你那么多,你给我一套房子就行。吴老板说,这还不是小意思。

他们说这话时,已经是半年前了。半年前,他们刚搬到这套三室两厅还带阁楼的大房子里。吴老板那时候叫吴大鹏。当然,他现在还叫吴大鹏。吴大鹏是一家软件公司的老板,那家公司叫用友什么的。吴大鹏个子不高,人也不出奇,鼻子还有点塌,汤汤水水的,脸色也灰灰的,运气却特别好,生意上就不用说了,这几年赚了那么多,连他自己都吃惊。而他在别的方面,比如在女人上,他也顺风顺水,想要怎样就怎样。原因是,他赚了两个便宜,一是单身一人(离婚,有一女儿),二是有钱。他和跳跳,就是跳跳主动投怀送抱(当然,在此之前,还有别的女人,在此省略不叙)。吴老板并不是来者不拒,但是跳跳也的确够迷人的了,可以称得上是美人儿。这幢大房子,就是吴老板专门为跳跳定购的。跳跳从前的工作是一家桑拿房的小姐。桑拿房小姐的工作不言自明。但吴老板抵挡不住她魔鬼一样的身材和夺命般的脸蛋,还有她无与伦比的床上功夫。自从他们搬过来,跳跳的日子就是另一种日子了。跳跳断绝了和外界的所有联系(包括和她要好的外贸局长。这是后话,现在不提),专心致志地享受快乐的生活了。跳跳喜欢这样,至少她目前还不讨厌。他们在一起看看黄片,说说笑话,做爱,喝酒,逛超市,吵吵架,找朋友打牌,要不就逗逗小狗翠翠。总之,他们在一起时特别开心。

但是最近,有一点小小的变化,吴老板不是天天过来了。吴老板一周都要有那么一两天,甚至两三天,有别的工作忙。从前吴老板也有别的工作,比如陪税务、工商等部门的头头脑脑喝酒,比如到南京出差什么的,都是当晚回来,不管多么晚了,他都赶回来。有一次和几个公安打牌,凌晨四点多钟还开车赶到跳跳身边。就是说,吴老板很少有彻夜不归的时候。最近这点小变化,并没有引起跳跳的警觉,跳跳照常看看电视,照常和翠翠玩,照常让快餐店的人送饭过来,照常到专卖店去买高档时装,照常到美发厅去做头发,照常到小区的街道上去遛遛翠翠。实在闲着没事,就给从前的小姐妹发信息,发网上流行的黄色信息。跳跳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会遇到一些有趣的人或有趣的事,比如快餐店那个送饭的小伙子,说话就很幽默,跳跳也愿意和他调笑几句。有一次小伙子把饭放下来,说大姐你吃吧,我看着你吃。跳跳说你看我吃饭干什么,你不去送饭啦?小伙子说今天就你这一份外饭,也是我最后一次送饭。跳跳说,被老板辞退啦?小伙子点点头。小伙子脸上并没有不高兴,好像失去的不是工作,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什么东西。跳跳说你要看我吃饭我就不好意思了,你在饭店不是天天看人吃饭吗?小伙子说,大姐好看,大姐你不怕我看你吧?不知道为什么,跳跳脸红了。夸跳跳漂亮的人多得是,还有夸她性感什么的,却绝少有人说好看这两个字。好看,真是一语中的,女孩子不就是给人看的吗?跳跳听惯了漂亮啊、美丽啊、性感啊这些不着边际的词,都没有好看来的真实。跳跳红着脸,看一眼小伙子瘦瘦的脸,尖尖的鼻子和女孩一样的媚眼。跳跳慌慌地说,你这小鬼啊,也学会拍马屁了。跳跳想了想,就推开盒饭,说,看我吃饭也不好玩,你就吃我吧。跳跳把小伙子搂进怀里。跳跳以为小伙子什么也不懂,没想到他是一把老手。他们在地板上红红火火地做了一回。后来跳跳还想念过他。当然,小伙子再也没有出现。有一段时间,她在遛狗的时候,还很注意过路上的行人,盼望能和那不知道名姓的小伙子邂逅。所以,跳跳对于吴老板在外面的活动,她也不去过问。她知道,过问也没有用,吴老板对她本来就没有真心,他不会娶她做老婆的,那么认真干什么?累了自己,还烦了别人。

那么,和孟清,在楼下的草坪上相遇以后,跳跳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一个长相不差、谈吐似乎也有点水平的青年,却干找狗这种职业,跳跳感到搞笑。跳跳想把孟清找狗的事讲给吴老板听听,吴老板一定也会觉得有趣好玩。可现在很晚了,吴老板还没有回来。跳跳给吴老板打电话,响了半天,吴老板不接,跳跳再打,吴老板手机就是关机的信号了。这说明,吴老板的处境不便于接电话。

吴老板是在第二天晚上回来的。要是平时,跳跳也不问吴老板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一夜不来家。但是今天,她觉得那个叫孟清的青年很有趣。哪儿有趣呢?是他从事的那个职业吗?也许吧。但主要的,还是他找的那个小狗。那个小狗的名字叫跳跳。世上竟有这样的巧事,她也叫跳跳。她想告诉他,有个青年找她,找跳跳。

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一张嘴,竟然是这句话,跳跳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吴老板把包放下来,坐在沙发上抽烟。吴老板说,我和一个客户谈事。你什么事打我电话?

我没有事,我就是想看看你干什么去了。算了,你说跟客户谈事就跟客户谈事吧,我也管不了你,你随便说什么我也不知道。你就是和小姐睡觉,也不关我的事。

你知道就好。吴老板拍拍她屁股,又说,你越来越不像话了,哪有这样说话的,你疑神疑鬼怎么回事啊你?

跳跳样子很委屈,她就像要哭了。跳跳说,你自己做不好,才让人家……人家想你嘛。

吴老板就搂一搂跳跳。吴老板说,我也是。吴老板把她怀里的小狗抱下来。小狗不愿意,又往跳跳怀里跳。吴老板打了它一巴掌。小狗被打疼了,冲吴老板叫两声。

跳跳说,你有脾气冲我来,打翠翠干什么呀。小狗在跳跳的怀里讨巧卖乖地乱动,一只爪子还搭在跳跳的乳房上,猩红的小舌头不停地舔跳跳的下巴。跳跳说,你还不如翠翠,翠翠还晓得疼我。你看翠翠对我多亲。

后来,吴老板也像翠翠一样亲跳跳。翠翠就卧在沙发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看他们。

跳跳说,笑死了。跳跳的腿跷在吴老板的肚皮上。跳跳说,我昨天碰到一个人,把我家翠翠的照片背在身上,到处要找跳跳。接着,跳跳就讲孟清。讲孟清身上那么多狗照片。讲一个标标致致的大学生,到处帮人家找狗。讲找一条狗要拿五千块酬金。跳跳还骂悬赏者冒充什么大款。最后,跳跳说,真是怪了,谁家那么聪明,跟你想到一路去了,把小狗起名字叫跳跳,我不是成了他家的宠物狗了吗?我要是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我就把翠翠名字改了,改跟他的名字一样。跳跳说,其实,我不该叫跳跳,我应该叫翠翠,让翠翠叫跳跳,两条小狗就都叫跳跳,就更好玩了。跳跳自说自话地说,不行不行,这样不行,要是都叫跳跳,我家翠翠就被赖走了,幸亏我叫跳跳。跳跳推推吴老板,说,吴大鹏,你还真有先见之明啊。跳跳用了把劲,说,吴大鹏,你为什么不说话?吴大鹏,我问你啊,那条小狗的名字是不是你起的?好好好,我不瞎讲,我看孟清要找的跳跳,和我家翠翠像双胞胎,长相一模一样,说不定就是双胞胎呢。

吴老板差不多要睡着了。跳跳的话他听的不仔细,但是要领他知道了,那只叫跳跳的小狗还没有找到。他熟悉那条叫跳跳的小狗,就跟熟悉身边的跳跳一样。不同的是,身边的跳跳是给他带来快乐的,而小狗跳跳,是给一个叫翠翠的女孩带来快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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