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再次显示是方丽丽来电时,洪一民终于摁了下通话键。
美女,什么事?
没什么事啊,就是问问你今天业务谈得怎么样。
噢,一点也没有。
没关系,慢慢来,要不要来我这坐坐?
噢,不了,我正给儿子洗澡,一会儿要陪儿子。
噢。
洪一民挂了电话,躺在了床上。于是乖巧的儿子就出现在了脑海里,这个光头的小和尚,有着嫩嘟嘟的小脸,后脑上还挂着一根小辫子,一张嘴就说,我已经长大了。
儿子这段时间其实不在他身边,正在乡下老爸老妈那里。自己天天早出晚归的,要跑业务,带着儿子实在不是太方便。从早上起来到晚上,要给儿子弄早饭,弄中饭,弄晚饭,还要给他洗澡,洗衣服,哄他睡觉,对于洪一民来讲,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倒不是说不会带孩子,关键是没有时间来对付小家伙。跑业务的人呢,就是靠一天到晚跑在外面,还要靠手上的手机灵通。要是窝在家里,那可真是要一事无成的。所以,没办法,孩子还得让父母带。
洪一民翻了个身,想了想,拨通了乡下的电话。
爸爸,小洪涛睡了没?
噢,刚刚睡着,这小东西晚上老不肯睡,闹得厉害。
噢,我这几天抽空回去看看。对了,你们身体怎么样?不要舍不得吃。我过几天发了工资再给你们带一点去。
我们都好,都不要紧。不过,阿玲来过电话了,说要来把孩子带走,她要出国了,说是要给孩子最好的教育,这事你看怎么办吧。
不行!坚决不行!你们给我看好孩子,涛涛是坚决不能给她的。我再苦再累,都没关系。这个你们要坚持住了,如果有一天她直接去乡下带,你们一定要把涛涛藏好。
挂完电话,洪一民发现自己的眼睛有些潮湿,他在枕头边拉了一张纸巾贴到脸上,发现一颗豆大的珍珠一下子就沾湿了纸巾。然后洪一民就发现自己的眼睛模糊了,在模糊的眼前,他看见了一个长得很是清纯的女孩子,很是漂亮的女孩子,很是时髦的女孩子,这个时尚的女孩子曾经偎在他的肩膀上说了一句很俗的话,这句话读作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只是很可惜,这句话当时一定是从这个女孩子的嘴里吐出来,一下子就跌落在了地上,马上就冰凉的,马上就无影踪了。洪一民想,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要不,要不,这句话她根本就没讲过,没讲过。或许就是自己的幻觉罢了。
现在这个女人在哪里,现在她敢叫嚣着把孩子给我,说要让孩子享受最好的教育。还不是靠了那个男人的钱。那个腰跟水桶一样粗,头跟猪头一样肥的男人还在杭州么。
这个很肥的男人洪一民是见过的。洪一民见到他的时候,他正搂抱着一个以前在洪一民眼里很清纯的女人。看到这个女人,洪一民就会想到那句很俗很俗的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可是,在这个时候,洪一民却发现嫁鸡随鸡与嫁狗随狗这两句话连在一起讲是另外一种意思了,有可能是嫁鸡随狗,也有可能是嫁狗随鸡。不然,她是绝对不会在另一个与洪一民完全不像的男人的怀里。洪一民觉得自己与这个肥男人毫无疑问存在着鸡与狗的区别,但谁是鸡,谁是狗,就说不清楚了。反正鸡不像狗,狗也不像鸡。
这是一个很冷的深夜。洪一民请客户泡酒吧,酒吧里他看见了这个自称正在加班的,并且要加到很晚的女人。看见了这个女人正与一头猪放肆地喝酒,放肆地调情,放肆地浪笑。然后,洪一民把自己的头压低,把声音也压低,把啤酒瓶也压低。
当然,洪一民绝对不是乱来的人,洪一民只是很委婉地跟客户说,家里来电话,自己的孩子身体不太好,得赶紧回家。客户说,那好,今天你先走,改天你再请一次!洪一民说,好好!只要你肯来,一百次我也请!
然后,洪一民就出了酒吧的门。陪他一起出酒吧的还有一个啤酒瓶,这个啤酒瓶与他一样的低调,一样毫不声张。这个啤酒瓶在蓄势,在拼命地膨胀自己。它知道,今晚将会有一场歇斯底里的或是疯狂的战斗发生。现在它做好了准备。
洪一民看着这个正在蓄势着的啤酒瓶,突然觉得自己脸上的肌肉抖动了几下。洪一民发现自己的脸上居然出现了笑容。他的笑容告诉他,有个熟人正在向他靠近。
靠近,靠近,再靠近,再再靠近。然后慢慢地远去,远去,再远去,再再远去。
当然,最后就保持了这样一种距离,洪一民拼命地对自己说,走,朝家走,朝家走,朝家走。可是在视线里的肥猪头与说过很俗气的话的女人却偏偏与他对着干,最后他发现他们凌乱的步伐离家的方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洪一民发现这两个人马上要隐进一所房子的时候,准备回头了。算了,随她去吧。可是他手中的啤酒瓶却不答应了,憋得太久了,不能再忍了。于是,啤酒瓶大叫了一声,出现在了洪一民的眼前,也出现在了肥猪头与女人的面前。
这一下,很显然,把三个人全吓到了。但是,马上,不等洪一民再说话,不等肥猪吱声,女人一下子跪倒在地上,这个女人只说了一句话,洪一民就发现自己的身子软了。女人说,如果你希望我幸福,你就放手。
洪一民怔了怔,果然就放手了,但啤酒瓶却有些受不了,所以,它还是发出了准备中要吓破敌胆的号叫,疯狂的号叫,短暂的号叫。说它是短暂的嚎叫是因为,它的叫声只不过持续了一秒的时间都不到,叫声过后它就四分五裂地躺在了地上。
从那以后,洪一民只再见过女人两面。一面是签离婚协议,一面是搬家。然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而现在,这个女人却来要孩子了。当时不是说,只要给她自由,给她幸福,她可以什么都不要么,包括孩子。现在,孩子是坚决不会给的,能忍的自己都忍了,你就别再逼我了。洪一民用力地咬了咬嘴唇。
到目前为止,自己没向女人开过口,其实压根儿就没联系过她,所以,更别说是向她开口了。什么抚养费,什么学杂费,什么生活费,压根儿也没想向她拿过。再苦,不能苦孩子。所以,不管风吹日晒,不管雨雪冰雹,都要出门拉业务,钱多钱少不要紧,反正能成一笔算一笔。马上又要开学了,马上又要把孩子去接来了,马上又要开始早上给儿子煮鸡蛋、晚上给儿子洗衣裳的生活了。
好在儿子涛涛很是懂事,从不与人家攀比,从不耍性子要这个那个。洪一民见儿子非常喜欢动物,喜欢看动物世界,就许诺带儿子去杭州动物园玩玩,可是过去两年了,却一直没有实现。想到这个,洪一民就下了下决心,对自己说,不能再拖了,不能再拖了,再拉三桩业务,我必须带涛涛去杭州动物园!必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