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完儿子涛涛的衣服,洪一民将自己塞进厕所里用冷水冲了个澡。虽然觉得有点困了,但他还是舍不得睡,于是他就坐在床上不断地翻名片。洪一民的几个名片夹都已经满了,名片簿就有四本,现在还有许多名片是用牛皮筋扎着的。他开始一张张地翻,一张一张地看,把没用的丢掉,把有用的集到一块。但确切地说,洪一民现在不是在分辨名片的有用与没用,他是在甄选,谁有可能会成为自己的下一个广告客户。哪一个一直没有做过广告;哪一个可能会做广告;哪一个在自己这儿做过广告,但时间过去了很久,可以再试一下;哪一个比较和善容易靠近和商谈;哪一个可以打电话直接说;哪一个只能发信息委婉地表示;哪一个必须直接上门,不直接上门是一定没希望的……
洪一民把这些人的名字一个一个地分开,将目标客户归成几大类。这样归类的时候,洪一民突然就有点心动,这些名片里面搞不好就藏着自己的大客户,藏着自己人生的贵人。于是,他拿出笔和笔记本,将最有可能成为自己客户的名字一个一个地记下来。洪一民想好了,明天,对,就是明天,我要将这些潜在的客户一网打尽,该发信息的发信息,该打电话的打电话,该直接上门的直接上门。
想到这里的时候,洪一民感觉自己心潮澎湃,睡意全无,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洪一民刚有点觉得烦,看了一眼号码,洪一民的心里咯噔一下,好事?
电话那头的声音不是很熟悉,但洪一民一看到号码就知道是谁了,上面显示着四个字,九方郭总。是九方公司的郭天礼。看到这个名字,洪一民的眼前就出现了一张脸,这张脸圆圆满满,怎么看都是没有一点棱角的。只是这样的脸形,他的头却是卷发,天生的卷。而且卷得厉害。这样的发型与这样的脸型堆一起,就有种喜剧的效果。反正怎么看都有点搞怪的意思。
自从见第一面起,洪一民在心里就一直是叫郭心礼为卷毛的。与卷毛有过一次合作,那次还是卷毛公司自己打来电话,想要做块高炮广告牌的。价格从12万被卷毛杀到7万,公司只赚了一万,而自己只拿了1500块的业务费。来来回回的时间却是花了几个月,而精力却更加不好说了。只不过,洪一民即便这样,仍然请了卷毛吃饭。因而,自那以后,卷毛与洪一民的关系似乎亲近了不少。
而现在,不管怎么说,他能来主动来电话总是件好事情。不管内容是什么。
事实证明,果然是好事情!喝酒!
卷毛说,一民,来,苎萝山庄,喝酒!
洪一民说,啊,郭总,这么晚了还喝酒啊。
卷毛说,什么叫这么晚啊,夜生活还没开始呢。来吧,我还有点活叫你做。
洪一民前半句没听进,后半句是全听进去了,而且一字不落。有点活叫你做,哈,业务来了!
卷毛说,限你11分钟内到,其中的一分钟给你打电话,再叫两个美女来。动作快!
洪一民说,郭总啊,叫我到哪里去叫美女啊。
卷毛的手机说,嘟嘟嘟,嘟嘟嘟。
洪一民迅速地将大脑的齿轮转起来,转了半天,也没搜索到合适的可以带去一起喝酒的女人。然后,他又将手机里的通讯录从头翻到尾,仍然感觉没有很合适的。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挑了两个女人的号码,打过去。
一个说,天啊,你到现在才来叫我啊,等你的电话几年了都。你啊,太让人伤心了。然后话音一转说,今天太迟了,我都上床了,你不诚心嘛,以后提前打招呼,至少要白天先约我噢。
一个说,呀,谢谢啦,我与几个客户一起唱歌呢,来不了啦。
没办法,洪一民顾不上了。美女有没有带上就不管了,自己赶紧去才是真的。人家说了,有点活要做。这才是最要紧。虽然带个女人去陪陪酒更好,可是自己叫不到那也没办法的。
洪一民自然无法在10分内赶到。随便他的手在屁股后如何驾驾驾地甩鞭子,这自行车的轮子怎么也是跑不快的。本来洪一民想打车的,但是一想到一个来回起码要二十多块,这二十多块可以给儿子买半箱牛奶了,一想到这,洪一民还是把自己丢上了自行车。所以,罚酒就在所难免了。
卷毛说,洪,洪一民,我们七个人已经喝了五箱雪花了,你,你首先得罚两瓶。第一瓶是你迟到了,看,迟到20分钟。第二瓶嘛,你一个美女也没叫来,那么该美女喝的酒得你自己喝掉。
洪一民说,呀呀,那怎么行啊,就我这酒量,这样两瓶下去,还怎么回家啊。
卷毛说,放心!你想怎么回就怎么回!你要回家我们可以送,你要想让美女送,也可以,你看,随你挑。
洪一民顺着卷毛的手指望过去,三个女人正对着他笑,洪一民跟她们点了点头,将谦卑的笑容依次递过去,就算是打了招呼了。然后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迟到了。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这三个女的也一哄而上,那就喝酒嘛。酒喝了就一笔勾销了。不等洪一民回话,卷毛又说,喝吧喝吧,一个男人哪来那么多话,你要是醉了不回家也行,酒店的房间我给你开好,只管喝!
这一下,洪一民似乎无路可退了,郭总,我真的不行。
什么,你不行?男人怎么能说不行啊?哪里不行?哪块地方不行?真是的,喝!这下其他几个男人一块起哄。
不得已,洪一民吹了一瓶喇叭,然后卷毛才让他歇下来。说,那,给你介绍下,这位是郑总,网络公司的,那位是李总,大风实业的,女中豪杰噢。还有这三位,是我小兄弟。然后介绍这几个女的,一个是售楼处的,一个是开布艺店的。
这下,洪一民自己站了起来,逐个,一个人一杯满满的啤酒敬过去。
敬到李总这边时,这个名叫李金兰的女老板朝他笑了笑,说,洪一民,你坐下来喝。
洪一民一脸的谦逊,说李总,您大,我敬你,应该站着。
李金兰盯住洪一民的眼睛,一动不动,说,大什么大,你怎么知道我比你大,你可别一下子把我说老了,不许叫我李总,叫我名字,还有你坐下,你站起来是要跟我比身材么。
李金兰这么一说,把大家全笑翻了。洪一民倒有点尴尬,不得不坐下,这个当儿,洪一民算是仔细地看了看李金兰,短头发,长方脸,眉毛间还有一颗不小的痣。脸形虽然不是太好看也还算是长得可以。至少看起来显得干练。估计年轻时也是一个美人坯子。洪一民发现自己的心动了下,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接着他又看了看李金兰说,好,李总,那我干掉,你随意。
李金兰说,你说什么,我随意?我是女人,我怎么可以随意的,越是女人越不能随意,你们说对不对?李金兰边说边就把一杯酒倒进了脖子里。引来大家一阵掌声。
两分钟内,七杯下肚了。洪一民的酒量其实还算可以,喝个四五瓶啤酒是没问题的。可是,他每次出去也不敢装作能喝的样子。在这个社会上混,低调点还是有好处的。尤其是在酒桌上,你若真是出言不逊,群起而攻之的事情太正常不过了。所以,洪一民一到酒桌上,自然是低调低调再低调,但是不管如何低调,敬酒还是要敬的,分寸还是要把握的。
只是,洪一民虽然知道要把握分寸,但是今天晚上的分寸就很难把握了。因为他听到了卷毛与那个郑总和李总扯了几句,然后卷毛就大叫了一声,龙虾上来!白酒红酒黄酒都上来!白酒要同山烧!
洪一民望了望其他几个人,个个面红耳赤,却个个都若无其事般。只有一个女的,说,呀,这样喝对身体不好哎。洪一民马上附和,可是卷毛一听,马上打断了,说,切,你小姑娘不懂,啤酒只能是过过口的,清清胃,我们今天喝错了,应该先来白酒,白酒嘛才有味道,白酒喝过,弄点红酒补一下,再弄点黄酒,最后拿啤酒来冲冲嘴巴漱漱口,那真是神仙的日子啊。
这时的洪一民已经至少喝了三瓶多啤酒,一听他们居然要混着喝烈酒,真是有些被吓到了。这下怎么办。一会儿全喝醉了,到明天一问,人家不记得了,那可白忙了。可是,这个当口,要是不喝,肯定更不行。不要说业务,就是你的人品人家就怀疑了。酒桌上么,酒品即人品,你喝酒爽快,才说明你为人爽快。这个要命的酒品与人品真是让人难为啊。怎么办?迎难而上吧。只是,得想办法,点一下业务,这酒不能白喝了。
知道马上要上白酒红酒来了,洪一民故作颤颤歪歪状去了洗手间。然后洪一民关好洗手间的门,把头伸到水笼头下,闭上眼睛,再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这两个手指就很听话的跑进了他的喉咙。洪一民只听到哇的一声响,一股污秽与臭味从喉咙倾泻而出,直奔洗脸盆。抬起头的时候,洪一民在镜子前看到一张爬满了痛苦的脸,他扯了扯这张脸,发现这张脸已经没有什么弹性了,没有什么弹性的意思有时候是指没有什么肉的意思。洪一民又掐了掐这张脸揉了揉这张脸,自言自语地说,能掐出来水的青春没有了。
提溜着这句能掐出水来的青春没有了的洪一民再次回到席上。这个夜宵的酒席还很是丰盛。大盆大盆的鸡、鱼、龙虾都在桌上,洪一民来前在桌上,来时在桌上,现在仍然在桌上。而啤酒瓶却是换了一箱又一箱。洪一民坐下来时,白酒果然已经倒好了。卷毛说,一民,喝!
洪一民说,郭总,我真的吃不消了,这样喝下去,你给我业务做我也做不了了。
哈哈哈哈!你不说我倒还忘了,我告诉你,只要你把今天的酒喝下去,这业务就是你的!你要是不喝,嘿嘿,门儿没有窗子也没有!!卷毛的话音刚落,大风实业的李总也说,前面郭总就向我们推荐过了,说你们公司的服务好,叫我找你。告诉你,只要晚上酒喝好了,我们公司广告这块业务也归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洪一民在心底笑了笑,有点眉目了。这个酒可以喝了,不过,火候尚未完全到。于是,洪一民说,好,我喝,我一定喝下去,有几位老总这几句话,我就是喝死了也要喝!
卷毛说,去你妈的,我们才不要让你死,你死了,我们还要你做什么。你这样,明天下午三点钟去我那,我叫我们的品牌运营部经理与你谈。先做本大型的画册,设计要漂亮,印刷要高档,总之要精美点的。再在市区繁华路段弄几块广告牌。
好啦好啦,先喝酒啦,喝酒不谈正事啦,明天再面谈就是啦。旁边的几个人开始起哄了,说,喝喝喝,喝酒要紧。
卷毛说,喝!
郑总说,喝!
李总说,喝!我是女人一样喝!
两个女人说,我们看着你们喝!我们赞助点好了。
洪一民也说,喝!喝死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