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闷热的夏天陡峭得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就像马小剑跟我说她已经办了手续一样的出乎意料。
那是什么感觉?就像一朵含苞待放了很久的花终于把全部花瓣都水灵灵舒展开了但还没来得及享受阳光雨露的时候突然就蔫了;就像马拉松比赛,你兴奋地跑着跑着你以为冠军会是你的,却突然之间就被人拦下并取消了比赛资格;就像你加满了油准备一脚踩下去就飞到120码穿越暗礁险滩的时候发现前面是悬崖。我擦!这个臃肿的夏天,实在太不够意思了。
马小剑说,我说的话你有没有听见?
我当然没有听见,我是一个认真的人,我做每一件事都是全神贯注聚精会神的。有位伟人说过,世界上所有的事情就怕认真二字,我是一个认真的人。
马小剑说,我说的话你有没有听见?我已经把手续给办了。
我正全神贯注,我的手正在快速地移动,当然,其实手是没怎么移动,是鼠标正在快速地移动,而我那凌厉而专注的眼神,直接告诉了马小剑,我是有多么多么的认真。我目不转睛,睁大眼睛,盯着眼前的电脑屏幕。事关重大,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个不认真,弄不好,直接就会让僵尸吃掉你的脑子。是的,僵尸慢慢悠悠地进了门,吃掉脑子时,会令人惊悚地发出一声重重的惊叫,“啊——”很长的声音,很恐怖的声音,对这样的声音我多少有点心悸。有些时候,我总会感觉这声音不是电脑上发出来的,而是来自于我的故乡,来自于我的兄弟,那个叫陈小宅的人。当然陈小宅从来没有发出过惊叫声,他是个强大得能保护人的人。所以,我知道,发出惊叫声的根本不是陈小宅,当然,也不是僵尸,而是我,对,电脑上的我。
马小剑说第三遍的时候,我正好打退了最猛的一大波僵尸,而且我收集了屏幕上天上掉下的与向日葵上生长出来的所有阳光,这一关我已胜券在握。但我没有抬头,我听到嘴里挤出的一句话,擦,就你事多!好险,差点让你毁了,差点听到惊叫,差点被吃了脑子!
还是我来吃了你脑子吧,告诉你,我手续办了,离了!
我一下子怔在那里,僵尸一个又一个出来了,我居然没有看见,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手无寸铁的僵尸一步一步走到房子跟前,最后,好在是门前的那辆车,那道最后的防线唰一下将眼前这个手无寸铁却差点要了我的命的僵尸开了过去。好险!我差点就叫出了啊的一声。
我以为这个时候的马小剑一定是得意的,同时还要加点嚣张的姿态。因为,她终于可以在我面前扬眉吐气了,从此二手货也迎来了春天。不过,我也不怕,凭我江小藻的能量,还轮不到你爬到我头上张扬得瑟,当然,更不用说是什么拉屎拉尿了。不要说门,窗都没有!
可是,我没有看见马小剑脸上有得意的表情,更加没有看见她嚣张的姿态。相反,她的眼神忧郁,她的面容憔悴,她的脸上居然是那种忧伤,似乎是淡淡的,却又那么深沉。
我擦,就那么转头一瞥,我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一个拥有过婚姻的人,突然没有了婚姻,自然是有了不一样的伤痛。或许她的忧伤和难过并不是因为那个人,而是因为曾经的一段感情吧。这样想,我可以理解她在我面前表现出在刚刚过去的一段感情里的不舍,那一刻,我突然想安慰她,但我嘴上没有软,我从来就不吃人家的,所以,我的嘴从来不软,我眼睛盯着屏幕,头也没回地说,放心,侍候好爷,爷会给你本驾驶证的。
在我尚没驾驶证却开着车把一波僵尸华丽丽开掉时,马小剑的嘤嘤泣泣声盖了过来,她用断断续续的哭声回应了我华丽丽的开车声,她的哭声一团又一团,一圈又一圈,一条又一条,一丝又一丝,她的苦难像夏天的太阳一样饱满而铺张地洒了一地,让我感觉又烫又难熬。我腾出左手,朝后伸过去,当然,我没有抱她,这时我正在植物大战僵尸的节骨眼上,正在敌我双方肉搏战的当口,不能儿女情长,绝对不能。我眼睛继续盯着僵尸,伸出左手,往后一摸,摸到她的背,于是左手在她后背上拍了拍,说,行了,等着我,等革命胜利了……
我听到哇的一声,这个叫马小剑的姑娘哭了出来,哭得排山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