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睡得很熟,渐渐把他的胳臂压得酸痛。飞机前后座的空间实在太小,连转个身都成问题。他不想惊动孩子,于是咬牙坚持。刘盐睡着了,没几分钟突然醒来,像驱赶噩梦一样揪扯头发,确认李果和孩子就在身边后重新睡去;但很快再次惊醒,睁大眼睛瞪着李果。他问她怎么了,她摇摇头,擦掉鼻尖上的细汗。漂亮的空姐来回走,问他要不要喝点什么,显然体恤他们带个孩子。他笑笑说不用,谢谢。孩子的脸红彤彤的,嘴巴微微张开;戴一顶红底白花的毛线帽子,看起来像一根小小的火柴。如果你摘掉帽子,就能看见后脑勺那颗鸽子蛋大的突起了。肿瘤。医生是这么说的。恶性肿瘤。换句话说,就是癌。
飞机在上升气流中剧烈颠簸,就像一辆马车在坑坑洼洼的路面蹦了起来。刘盐一把攥住他,目光惊恐虚幻。孩子一动不动,侧着小脸继续酣睡。
他握了握刘盐。这只手冰凉、紧绷,像块石头。
她顺势贴紧他,像急于取暖的猫。
我一直做梦。她说。没完没了啊。不好的梦。梦见——
别说了,不吉利。
我梦见成都的专家说——
不要说了!
你让我说啊。万一呢?我是说,万一?
没有万一。李果说。要不你喝点东西?
她不再说话了。
飞机冲出气流带,在雪山般高耸的云团上方平稳飞行,阳光把机翼和云朵照得闪闪发亮。李果闭上眼,心里狠狠诅咒刘盐的噩梦。酸麻的手臂一直在传递沉甸甸的压力。他也想睡上一觉,把这些念头都抛到该死的梦境中,醒来后再也不惦记不操心。去他妈的,去他妈的。他骂骂咧咧,却不明白究竟在骂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