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窗户上明亮起来。陈文珑意识到已经天亮。他走出房间,出了客栈。外面的天色仍然阴暗,雪花飘在脸上冰凉冰凉的。大街上也开始有了行人。在人影穿梭中他猛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尤其是那红色披风在风雪中飘动,耀人眼目。他无暇多想,追了上去。那人影穿过人群,很快消失在街角的拐弯处。陈文珑拉过一个正从拐角处走来的行人,问他可看见适才穿红衣衫的女子,那行人直摇头:“我从来没见过什么红衫女子。”说完又惊讶地看着他。
陈文珑大惊失色,又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他还是不放心,三步并作两步往前追去,绕过街角没走几步,不远处那团红色的影子又在雪中闪烁,仿佛在等着他一般。看来并没有看错,那人影确实存在。他加紧了脚步,想要追上那人影,可是他无论怎么追,那人影与他总有一段距离,仿佛永远也追不到。
不知不觉中他居然来到了城外,怎么没见到守门的兵士,还有那林捕头,我怎么又想到她了?他暗暗奇怪。这时,他突然发现周围的环境是那么地熟悉,仿佛是故地重游。在白雪茫茫的荒野中堆着几十座坟墓,从他脚下延伸出去。他将目光投向前方,那团红影还在风雪中飘荡。
这不是我白天经过的那片坟地吗?我怎么会又来到这里?
乍一下看到这么多坟墓,他有些害怕,想要离开,然而这墓地里仿佛有种神奇的力量,使得他的双腿不听使唤,竟如木头一般钉在地上,怎么也抬不起来。他出声想叫住前面穿红衣衫的女子,奇怪的是他怎么也发不出声音,脸憋得通红,无奈之下他只能呆地看着她的背影。
也不知为何突然间他又来到那女子身后,他的心开始剧烈跳动,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拍了拍那女子的肩膀。那女子转过身来,赫然是那披头散发的疯癫妇人。她睁着一双诡异的大眼睛,眼珠外突,眼角似乎有血丝渗出,她大张着嘴,牙齿上还有血迹,一条血丝从嘴角流出,嘴里发出一阵阵冷笑。
突然她脸上的皮肤开始发生变化,出现了一道道裂缝,鲜血从鼻子、眼睛、嘴里以及那数十道裂缝中流出,很快她的脸被鲜血覆盖,紧接着肌肉一片一片往下下脱落,直到剩下一个血肉模糊的骷髅头,她张开的嘴里,邪恶的笑声还在继续……
“啊……”
陈文珑猛然从梦中惊醒,呼吸仍然很急促,胸脯恰如风箱一般,起伏不止。原来是个噩梦。他发现身上已经出了很多汗,而且睡前居然没有脱衣服,汗水贴着里面的衣服,非常难受。他的腿和胳臂上再次传来一阵疼痛,他突然想起睡前没吃药,他无暇思索,立刻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一颗药,迫不及待地塞进口中,甚至连水都没喝,直接吞了下去。
他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口中仍然残留着药丸的苦味,让他有些想吐的感觉,但他最终还是忍住没有吐出来。他目光盯着屋顶,就这么睁着眼睛,没敢再入睡。脑海中不断浮现刚才那个噩梦。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顶上传来细微的响动,陈文珑心中一惊,凝神细听,房上有人!他心念电转,无暇思索,从床上翻身而起,跃窗而出,双臂一振,上了屋顶。由于适才的疼痛并未彻底消除,此时他一用力,一阵彻骨的痛楚袭遍全身,他不禁颤抖起来。他在屋顶上,几乎站不稳,随时都可能跌倒。
夜风夹着雪粒,打在脸上,隐隐作痛。陈文珑四下一望,漆黑一片,哪里有什么人影。难道又是自己多疑了?黑暗像一把大网,将自己笼罩,也将整个客栈笼罩,陈文珑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屋顶上积雪反射着苍白的光芒,寒风发出鬼叫般的声音,在城市里四处飘荡,像一个个无家可归的幽魂,深夜里啼哭。
也许是雪粒敲打在窗纸上发出的声音吧!抑或又是自己的幻听,这几天怎么了,老是疑神疑鬼的,他暗暗埋怨自己。
正要回屋,西南角一个黑影一闪既没,带起数点雪花飞腾。陈文珑猛然一惊,看来并不是自己听错,而是确实有人。倘若此人做那伤天害理触犯律法之事,岂能袖手不理?明知也有可能是夜行的飞贼,抑或是梁上的君子,他也管不了这么多,提气纵步追去,于是无尽的黑暗向他涌来,似乎张开了怀抱等着他进入。
前行了几步,陈文珑才发现自己的双腿并不灵活,至少不如以前,轻身功夫更是不如从前。没想到这几年,居然将功夫荒废到了这种地步,陈文珑暗暗心惊。还好那人影前进的并不是很快,他勉强还能跟得上。
深夜的城市早已熟睡,高低起伏不定的房屋上,两个人影一前一后纵跃如飞。那黑影突然加快速度,转过几道弯又不见了踪影。陈文珑加紧往前追了一程,气喘嘘嘘,正要寻找那黑影,突然见那黑影忽高忽低地在前面飞奔。身后的披风在夜里向后伸展的笔直,呼呼作响。黑夜中看不见人,只看到积满白雪的屋顶上,一个黑色披风在夜风中飞奔,仿佛是幽灵在飘动。
陈文珑加紧脚步跟了上去。行至一幢屋前,那黑影忽然止步,“唰”一地下,披风向后展开。那黑影站在屋顶高处,看着远处的一所宅院。
那所宅院门前挂着两串灯笼,在夜风中左右晃动,微弱的光芒在漆黑的夜里时隐时现,就像鬼火一般,飘忽不定。庄院里也是黑压压一片,只有院子最后一进院落的屋子亮着灯,但灯光透过窗户变得非常黯淡。
陈文珑心中疑惑,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黑影想干什么?
那黑影在屋顶上站立良久,双臂一振,忽地一声,迅若大鸟,飞身向那庄院扑去。陈文珑紧随而至,却又不敢跟得太近,始终与那黑影保持一段距离。
两人都蹑身潜形,分花拂柳,一前一后悄然来到有亮光的那座屋子前,陈文珑尽量不让前面那黑影发现有人跟踪,脚步甚是轻盈。可是没走几步,那黑影突然又不见了。陈文珑找了几次都没找到,难道那黑影凭空消失不成?
他叹了口气,转眼看到那闪着灯光的屋子,心想,既然来了,就看看里面是什么?他禁不住好奇,轻轻地靠近那所屋子。屋子的门关着,他伸指将窗纸戳个小洞, 向里望去,突然屋子的灯熄灭,什么也没看见。
这时,他仿佛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盯着自己,猛地转过头,院子里的雪反射着惨白的光,什么人也没有。他又将目光转向那屋子。明明刚才还有灯光,怎么突然灭了?
他试着推门,门并未上锁,一推便开。他走了进去,一股熄灭蜡烛的味道蔓延开来,直冲鼻端,在这股味道之中还夹杂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陈文珑心里“咯登”一下,感觉情况不对。他壮胆往前走了几步,打亮火折,火折的光芒开始在房间里散开,在他周围形成一个光圈,陈文珑借着光芒凝目向前望去,烛光所及,他全身立时呆住,惊极而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