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洗澡。”左小蛮对脏兮兮赖在床铺上打滚的小叶子若干遍命令，而小叶子呢，置若罔闻，一副谁也别想拉得动她、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左小蛮挑眉，接着也不去理她，她卷了两件厚衣服，兀自向外走去。
小叶子三百年都是在山中修炼，过着不问人间事的离群生活。她虽是比左小蛮不知长了多少岁了，心眼倒是一点都没有，单纯得还像个孩子，还比不上初出茅庐的小狐狸，她一看“对手”包裹款款要出门不再理会自己的模样，心里没谱，她蹦了起来，揉揉滚得泛疼的小脑袋，急急喊住左小蛮，“你……你……去哪里，弄影姐姐……”一说完，她心里直怄，天晓得，她一个三百年的狐狸精要口口声声叫人类姐姐，要是娘亲知道了，定会一脚踹飞她。
“我啊？”左小蛮转过身，拍了拍怀里的衣物，笑得愈发甜蜜，“既然……你不肯洗澡，又霸占我的床，我只好……去别的地方借宿一宿咯。”她怎么会揣摩不出小叶子那点小心思，如此幼稚的行为不就是想逼自己将她扫地出门，左小蛮哪里有如此愚笨，不但不会轻易中计，还要反将一军。
小叶子闹腾的心立刻消停了，她赤着小脚，圆嘟嘟的身子飞奔上前，一下子扑住左小蛮，她嘟哝着，“去哪里？你要去哪里？”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疑惑，小叶子猜，眼前的人不会是要去让白哥哥那里借宿一宿吧？不行，万万不行！
想毕，她抓住左小蛮的小手更是紧了一分。
“不告诉你。”左小蛮眨眨眼，佯装羞涩地侧了侧脸，其实她是转过去偷笑了，她瞥见小叶子快急得跳起来的模样，趁势再补充了一句，直触源头，“呼……弄影姐姐好累哦，想去休息了，小叶子还不乖乖洗澡，不乖乖睡觉……我……哎？”
左小蛮话音未落，急性子的小叶子“噔噔噔”跑开，三下五除二地剥光了自己身上的残破衣衫，“噗通”一声跳入浴桶里，入水时溅了不少出来，她从氤氲的热气里探出头来，颇有些骄傲、还有示好地说，“弄影姐姐，我在洗了，我在洗了，你快睡吧，小叶子一会会乖乖睡觉的。好不好？你陪小叶子，好不好？”她巴着浴桶边缘，睁着大眼睛，一副讨巧的样子。
左小蛮忍俊不禁，不逗她了，若再做戏下去小叶子恐怕真的会裸着身子揪住她，左小蛮连连点头，抚慰道，“好吧，那小叶子，你乖乖的吧。”
三百年的狐狸精还斗不过一个普通的人，有时，聪明一点占便宜。
折腾了几乎一夜，小叶子终于睡着了，吮吸手指，像个纯真的娃娃。
左小蛮一次又一次地给她盖上睡褥，苦笑地摇头，这个孩子，连睡觉都不安静。
她定然不晓得，自己睡觉也是如此不老实的。让白也是那么一回回不厌其烦地怕她着凉，为她衔回踢飞的被子。左小蛮只是觉得奇怪，为何每晚都是那么暖和，梦里还有一个好看的男子与她说话，像是一出默剧，他说着，她听不见，耳边是虚空。
这夜，左小蛮又做梦了。
白狐再次幻化成了倾城的绝美男子，丹凤眼微微上挑，他朝她伸出手，像是邀请，他说，来吧，孩子，我的孩子。
左小蛮笑了，放心的在梦里递出手，很温暖，很熟悉。
她问，你……是谁呢。
他说，让白。
星星已经睡了，古沐风躺在榻上，透过窗棂遥望外边，静谧的秋夜，枯了一地叶子、唯剩下枝丫的树木，看上去有些张牙舞爪，它们白天时显得寂寥的美，而晚上却变得狞狰，犹如人的两面。
他今夜未去左小蛮的房里陪伴，些许无所适从，原来，习惯就是如此，习惯就是那么可怕。
左小蛮，睡了吗。
左小蛮，别再顽皮了。
古沐风合上眼，淡淡地勾起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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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影，今日你就陪太子殿下去七夜城寻访吧。”古青云放下筷子，异常严肃地对还在踟蹰先往哪里下筷的左小蛮吩咐道。
左小蛮刚喝了一口米粥，即被呛住了，猛地咳了两下，幸好古沐风眼明手快，无声无息地给她顺了顺气。
“爹爹？你说什么？”左小蛮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为什么她要陪那个变态太子去寻访？说到七夜城，她还真的一点都不熟悉，她连一次都没有逛完整过自己居住的地方，怎么可能了解繁多的街巷，若是叫她去作为领路的，恐怕，到时候失踪的人就是两个了。
她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古青云，等待他的回答。
而抢白的人不是别人，就是暗地里提议此事的皇甫俊，他已经用完早点，优雅地抹了抹干净的唇角，“还要劳烦古小姐了。”
左小蛮一时语塞，食欲全无，连反驳的可能都没了，偏还要装出荣幸之至的虚伪笑容，“民女能为太子殿下效力，实在是深感荣幸。”
“古小姐吃饱了吧？”皇甫俊比她更假，明明见到左小蛮面前几乎未曾动过的米粥，还假装客气地问了句。“若是用完了，我们即刻便出门吧。我迫不及待想看看七夜城了。”
左小蛮抽了抽嘴角，勉强甜笑，“好的，我们这就出门。”她又在心里诅咒了皇甫俊一万遍，空长了好皮相，却是恶魔一枚，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
“太子殿下，弄影对于七夜城的地形并不了解，说不定反而还会误了太子殿下您的行程，多生了枝节，不如，由古沐风为您带路吧。”古沐风其实昨日回府第一眼见到皇甫俊就知道他的身份，有些人，即便不说穿，也能感觉得到他身上不同于常人的气质，也许，就是所谓的富贵逼人。
不过，古沐风却装作不知，太子殿下又如何，他九尾让白一向是天王老子都不放在眼里。
皇甫俊神情莫测地笑了，猜不出他笑容里的含义，他以纸扇轻击掌心，沉吟了下，道，“那是最好不过了。”一语定下，不容多说了。
古青云乐见自家儿子、女儿与太子走得近些，也许如此，古家不但是富甲一方，说不定以后还会权倾一方。
不是很多人都说，有钱不如有权，有钱的人就想要权，那是极其平常的欲望。不过，只要是欲望，就会使人烦恼。
“走吧。”左小蛮偷偷揣上一些吃的，以布包好，无奈地兜在怀里，挥别了一桌子的佳肴。
小叶子没有做声，只是扁了扁嘴，然后悄悄的、趁古青云不注意的时候，丢下筷子，拔足跑了，不知所踪。
去哪里？当然是跟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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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夜城，如同不会衰老的地方，摊贩还在不歇地张罗生意、卖艺人还在挥舞着大刀、那边不知从何而来的戏班子，咿咿呀呀唱着段子，左小蛮不懂这些，也不喜欢，只是盲目地跟在两个长腿男人的后边，时不时打两个不雅的哈欠，天知道，昨夜睡得不多，今早原本还想睡回笼觉的，谁能想到，被子还未冷却，已轮到她到街上吹寒风了。
这寻访的目的是什么呢，皇甫俊骄矜地抿唇不语，只说看看罢，不明白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为何要到民间四处转悠，难道真如左小蛮口中念叨的体验民间疾苦？不见得，不是么？
正在无聊时，左小蛮恰好往回一看，看到一抹熟悉的影子，他停住脚步，等待那只兔子自个儿撞树，果然，兔子不假思索地就粘了上去，要知道这只兔子的眼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古沐风。
“小叶子，你怎么来了？”左小蛮正愁无乐子可找，拍了拍猫腰前行的小叶子。
小叶子闻言，不再动弹，找不到辩解的词只好无害地笑了起来，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弄影姐姐……你们不在我害怕。”
左小蛮耸耸肩，不置可否，反正已经是三人行了，无所谓再多一个。况且，她也着实闷得慌，古沐风和皇甫俊两人表面上看似乎十分的友好，君臣有礼，只不过，左小蛮总觉得他们之间有一种奇怪的互动，像是在暗暗较劲，到底，其中出了什么问题？
她牵着的小叶子突然松开手，左小蛮刚想问怎么了，已经撞上一堵温暖的人墙，毫无预兆地一撞，直直弄疼了她的鼻子。
左小蛮埋怨地抬眸看作始俑者，她今个算是明白了，皇甫俊真是她命里的克星，一天不害她一回就心里不踏实。
皇甫俊拧眉，拍了拍撞到左小蛮的胸口，像是他反而痛了一般，看得左小蛮又差点挂不住灿烂的笑靥，皇甫俊的确是个美男子，有着与左小蛮心中皇子截然不同的皮相，他的乌发在褶褶的阳光下，显得更为黢黑剔亮，完美无暇的皮肤却像一块雪白的玉石。
“中午了。”皇甫俊看了看午后太阳，提醒左小蛮。
左小蛮陷入自己的冥想，被他突然的开口吓了一跳，一时未曾反应过来，“什么？”
“中午了。”他又道，“本少爷饿了。”理所当然地解释着，显得不耐烦，平民，就是笨了点。
左小蛮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瞪了一眼窜到古沐风怀里磨蹭得愉悦不已的小叶子，接着回过神来，“你……厄，不是，您饿了，就自己去买点吃的吧，或者由民女为您效劳。”其实左小蛮想说的是，饿了不会自己去找吃的啊？看他一个高高大大的人，难不成还要给他找奶喝？
皇甫俊咬了咬牙，“本少爷没带银两。”
“哦。”左小蛮点点头，表示明白，可是她也没有。“沐风哥哥也未带吗？”
皇甫俊本来就耐心不好，凑到她的颈间轻吐了一口气，直把左小蛮的寒毛都吓得立起了，他说，“快给我找吃的，否则，我……把你吃了。”说话间，暧昧不已。
左小蛮苦着脸，连连说是。
谁说妖怪可怕，皇甫俊比妖怪可怕百倍，不，是万倍。
左小蛮小跑两步，不着痕迹地挡开窝在古沐风怀里不肯出来的小叶子，一问之下才知道连他也未曾带了银两，而太子殿下又不愿意临时折回。她无力地扶了扶额头，旋身回去，左小蛮能感受到之前皇甫俊灼热的眼神，谁能告诉他，其实她左小蛮比他还饿。
她想起走前携着的早点，哆嗦着从袖囊掏了出来，还好是以布包着，馒头还是白白净净的，左小蛮递给皇甫俊，“喏，吃吧。”
皇甫俊并没有接，懒懒地道，“只有这个？”看上去干巴巴的，不怎么可口的样子。
左小蛮叹息，这家伙果然是来讨债的。她又摸索起百宝的袖囊，取出一个油纸包，小小的一个，里面有些肉片，她还想奠基下五脏庙的食物。
“就这样？”他还是接了过去，却是不满的挑眉。
虽说让一个太子在街边啃馒头有些怪异，可是那全是她从牙缝里省出来给他吃的，他好歹也该作出些感谢的表态，哪里有他这么饿了还挑三拣四的人。
皇甫俊不说话了，看了半晌馒头，还是决定试试看，说不定，没有那么难吃，看左小蛮那副垂涎的样子，也许挺好吃的。想毕，唇微微启，准备咬下……
“等等。”她径自拿走皇甫俊手里的馒头，接着指示他将油纸包打开，左小蛮把胖胖的馒头撕开了一个口，把肉片均属倒在了中间，然后才一同递了过去。“喏，吃吃看吧。”
皇甫俊只是看着，也没说话，他没有伸手去接，俯身，咬了一口。
左小蛮原以为他会拿过去自己吃的，却未料到形成了现在愈发暧昧的情形，似乎像是情人的亲密喂食，皇甫俊的唇，轻轻地擦过她的手指，若有若无。左小蛮的脸不知觉地红了起来，不远处的古沐风不再推开小叶子，邪气的眼，多了一丝锋芒。
皇甫俊终于接过，兀自吃了起来，看上去并不讨厌的样子。他吃得有些快，也许是真的饿了，也许他突然发现平民的吃法也不错，也许是因为他看见左小蛮这个玩具窘迫的红着脸，胃口更加好了。
也许吧，也许吧。
皇甫俊吃完了，却尴尬地无处净手，左小蛮瞧了瞧他，嘴角还带着馒头的残屑，有些想笑，却又好心地伸出手，不顾他的躲闪，擦去他口边的残屑。她只是很自然地替他蹭了去，倒没有别的意思。
却未料到一向变态乖戾的家伙居然可疑的脸红了，俊美的五官皆有些泛红。
他是怎么了？
皇甫俊极力遏制突然有些加快的心跳，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与女人走得那么近，为何会有这种奇怪的反应？况且，眼前的左小蛮不过是个半大不小的女孩罢了。他不禁自嘲，皇甫俊，你实在是太可笑了。
可是，他又不免恍惚了，长那么大，人们从来都是尊敬自己、畏惧自己、巴结自己、或者是疏远自己，从来没有人像左小蛮一样，像是对待普通人那般对他，皇甫俊的世界已然习惯攻击别人，或者是防范别人，这个叫做左小蛮的玩具就这么贸贸然地冲入他的地盘，弄乱他的心绪。
他不许。
皇甫俊，没有人值得相信，没有。
他暗暗告诫自己。
这个女人，不，是女孩，不过是个玩具，他无趣生活里的调剂品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