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翦翦摇头说:“那很困难。我看阿拉伯文献记载,Shanishiy钢刀是用印度特产的乌兹铁矿冶炼,能同时满足硬度和柔韧性的要求,作战威力巨大,在冶炼配方和复合锻造方面都有一些神秘的技巧,连矿石原产地的印度人也制造不出同类的钢刀。当时,拥有乌兹钢刀的骑兵被视作不可战胜之勇士,身份贵重。Shanishiy钢刀的配方和实战刀法是阿拉伯武士的不传之谜。”
赵登峰向来不爱看书,遇到这种时候只有闭嘴听她一个人嘀咕,果然白翦翦想了一会说:“我还想到一个可能性,据说蒙古西征时候抓了不少西亚的工匠和士兵,蒙古骑兵的弯刀术吸收了一些西亚的技巧。也许莽哥的祖传刀法就是这么来的,倒不见得是赵默那时候的东西。”
这下可好,她又把自己的前言全部推翻了。赵登峰听得哼了一声,心想女人就是女人,逻辑思维能力大有问题。不过他可不敢当面说,免得被白翦翦唾弃他不学无术。
虽然赵登峰脸皮厚,被别人鄙视没什么,被白翦翦鄙视,脸上没什么,心头不知如何还是有点不是味道。偏偏这女人从来不把他当回事,赵登峰不免有点郁闷。
心里正嘀咕,莽老板已经抢先帮他说了出来:“得,你这女娃,正面反面你都说了,就没一句干脆话!”白翦翦一愣,笑一笑不作声,却斜了赵登峰一眼,赵登峰赶紧绷着脸表白自己很无辜。
莽老板见气氛有点尴尬,笑呵呵地说:“没准这刀法还真有点名堂。咱家祖上还传下了一把上好的弯刀,听说有什么秘密,不过上千年下来,列祖列宗都没看出那把刀有啥古怪。这趟货跑下来,你们要是有空,到昆明我家里去瞧瞧那刀。”
白翦翦越听越玄乎,连忙点头称谢。赵登峰更是兴奋起来,大声说:“秘密?说不定就是西丹王国的秘密,赵默失踪的秘密。或许那把刀会帮我们找到西丹王城的真正位置?”
莽老板一听乐了:“真这样,我就把它捐献给故宫博物馆,或者西安兵马俑博物馆!咱老莽家也有面子!”
他想起来云南时候那个怪异的梦,总觉得赵默和阿拉伯世界的联系比他想像的还深很多。这里面似乎藏着什么东西,可他也说不出所以然。
一行人慢慢在雪路走了好几天,总算到了德钦。司机老和投奔当地熟人去了,留下白赵两人和马帮结算费用。马队要忙着下货,莽老板本打算和两人分手,耐不住赵登峰三说两说,白翦翦又莽哥莽哥地多叫了几声,再加上莽老板本来也和两人混出了感情,索性一拍大腿:“得,我带你们去阿家村。”
两人高兴得跳了起来。于是莽老板把生意托付给马帮的人,三人在德钦住了一晚上,准备了一些必要的干粮和家当。眼看马儿已经走疲掉膘了,就又换了三匹矮小精神的滇马。次日一起沿着雪道,往阿家村进发。
阿家村坐落在梅里雪山深处的明永冰川之侧,头顶藏族八大神山之首的卡瓦博格峰,相隔不到一百里就是暴走驴心目中的圣地、大名鼎鼎的雨崩村。但阿家村的地势实在太险,最强悍的驴行客也就能到达上雨崩的中日联合登山队大本营而已,很少人听说过阿家村是什么地方。
莽老板虽然说跑货去过一次,一提起阿家村的道路还是直摇头。他向来嘻嘻哈哈,难得一回脸色这么严峻,白赵两人看着都有点心虚,估摸这一路不知道又该怎么惊险四出。
等赵登峰亲自领教了才觉得,莽老板肯跑这一趟,实在够义气。一路上果然道路险峻,一侧是峭壁,另一侧是悬崖,瞧着落差超过两百米,如果摔下去大概没戏了。因为是冬季,雪下得很大,马匹每走一步,马蹄都陷下快一尺深。莽老板怕马儿不小心踩到乱石缝折了腿,不敢走得太快,只好小心翼翼在雪地里艰难跋涉。
正走着,风越来越紧,天边的乌云也变成了滴血似的颜色,雪花飞舞密集。莽老板神情越发沉重,说:“不好了!瞧着要变天啦!小心遇到雪暴!这天气赶路,体温下降过快,很容易冻死。咱们赶紧找个避风的地方扎营。”白赵两人赶紧点头。
不一会,雪下得越来越大,活得像白晃晃的小刀子似的,一片一片往人脸上扎。白翦翦虽然不大叫苦,也忍不住把衣服的风帽扎得更紧,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赵登峰被风雪刮得脸上火辣辣的,倒像是喝了老北京的烧刀子酒,果然是又痛又快,忍不住嗷嗷大叫。
莽老板变了脸色,止住他的怪吼,低声说:“别叫!别看这山壁面上是积雪,下面可是松碎的风化石,偶尔风一吹就塌下整丈宽的雪面,碰到人脑袋上绝对砸死一个算一个。你这么吼很容易震动积雪,搞出雪崩……”
赵登峰吓一跳,赶紧闭嘴。白翦翦也吓得瞪了瞪眼睛。正说着,前方一块雪面缓缓松塌,三匹滇马长嘶着赶紧掉头就跑。大块大块的积雪夹裹着岩石,轰隆隆滑了下来,就像一张沉重巨大的盖子,呼啸着飞快地从天空压落。
白翦翦个子小,骑的马儿最矮,跑得略慢,被雪中夹裹的石头砸到后腿,悲嘶一声,脚一软跪下了,被大石一冲,呼碌碌向着悬崖滑去。白翦翦惊叫不绝,一下子被摔飞出去。
赵登峰想也不想,赶紧伸手抓她衣服,就听撕拉一声,白翦翦的冲锋衣被他抓烂,人幸好被拖了过来。赵登峰把她紧紧捂在怀中,拍马狂奔。莽哥一直打马牢牢跟在旁边,眼看两人没事,松了口气。一直跑过一个弯道,眼看石壁下滑的势头止了下来,三人这才停马。
赵登峰一边打哆嗦一边问:“老白……翦翦……没事吧?没事吧?”边说边心惊胆战地摇了摇她,看她不说话,赵登峰心一酸,差点哭出来了。
白翦翦半天才回过神,慢慢晃动一下脑袋:“啊,没事。”风一吹,破碎的冲锋衣灌入大量寒气,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这才看到她的马儿已经被摔死,悬崖下面满地的红雪。她不知怎么的,忽然眼眶一热。泪水刚冒出,就在睫毛上结成了冰花。
赵登峰向来看到她都是笑嘻嘻地镇定自若,这么难过的样子还是第一次,心一紧,赶紧捂住她的眼,不让她看那匹血淋淋的马尸,故意开玩笑说:“别怕别怕,要死也是我冲锋在前。总之我一定誓死保护你回家,平安交给你老娘。”
白翦翦身子一动,似乎想反驳,却终于没说什么。莽老板咳了一声:“好了好了,都没事就好。赶紧走,找地方扎营去!”
于是白赵两人共乘一匹马,三人心惊胆战走过那块雪崩区。就这样,第一天费尽力气,只走了不到50公里,莽老板挑了个稍微平坦避风的林间空地扎营。
白翦翦的帐篷和行李都跟着马儿摔下悬崖了,赵登峰本想把自己的帐篷让给她,自己和莽老板打挤,不料他老兄大手一挥:“这一带野兽多,冬天没吃的,都候着开胃呢。我自保没问题,你女朋友就难说了。你们反正在耍朋友,索性一起混帐吧。万一遇到野狼,你也好保护她。”
赵登峰一愣,问:“什么混帐啊?”
莽老板嘿嘿直乐:“笨。男女睡一个帐篷叫做混帐。这是俺们马帮的行话,现在那些驴行客也流行这么说,亏你还自称暴走驴,这都不知道。”
赵登峰一下子红了脸,白翦翦倒是笑了笑:“好吧,混帐就混帐。要有野狼来了,我先拿老赵你凑数。反正你肉多。”她说得自然,赵登峰嘿嘿一笑,也没那么尴尬了。
他想起白天的险情,再不敢轻忽,也觉得还是混帐好。反正这么多年下来,他早把白翦翦看熟了,他绝对不会为了这个干巴巴的女人变身色狼的,反而可以为她防范野狼呢。
等收拾停当,天色已经黑了,三人生了一堆火取暖,凑合吃了点东西就钻进帐篷睡觉。赵登峰上次收帐篷的时候有点粗心大意,有个烧出来的小洞直穿内帐和外帐,灌入丝丝寒气,也透入明净的星光。
白翦翦还是第一次和一个大男人“混帐”,虽然装得毫不扭捏,心中七上八下的。睁大眼睛看着那个透光的小洞,看到墨蓝的天幕上星光灿烂,就像镶嵌着无数细碎银砂的墨玉盘,空灵而神秘。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真美……”
赵登峰其实也没睡着,顺口问:“什么?”
白翦翦低声说:“星光真美……我以前从没想到过,这么多的星星,这么美的夜空。”
赵登峰性格粗放,倒没看出有啥美不美的,反而被透进来的寒风刮得缩了一下脖子:“是吗?唔……睡觉吧……”
白翦翦却睡不着,恨恨推了推他:“懒虫,先别睡,你看星星。”
赵登峰懒洋洋打个哈欠:“星星有什么好看的?”
“当然好看。他们是一直存在的,恒古不变,照应古代的兴亡,也照应我们……”白翦翦若有所思地说。
赵登峰迷迷糊糊说:“你真能想。”
白翦翦见他始终半瞌睡状态,也有点没劲了,说:“算了,你不懂。”叹口气,翻身打算睡觉,却还是嘀咕了一句:“我想以后有个带玻璃花棚的房子,让我可以在星光下睡觉,就和今晚一样……”
赵登峰嗤之以鼻:“小女人梦话。”打个哈欠又接着睡觉。
白翦翦扫兴得不想说话,没多会听到赵登峰鼾声响起,不由得苦笑:“真是猪变的,这么快睡着了。”
她白天受了雪崩的刺激,当时几乎吓傻了,事后却很兴奋,怎么也睡不着,由得赵登峰打鼾,她却对着小洞透过的淡淡星光发呆。
星光年年相似,今人却不复前尘。白翦翦不明白是什么神秘的力量把金匣书带入她和赵登峰的生命,只是感到,自己的心情已经深深卷入了这个古国。
忽然,赵登峰的鼾声停下了,他呼吸急促,从木乃伊式睡袋里挣扎着伸出手臂,胡乱抓着自己胸口的衣服,似乎受到极大的煎熬。
“呵……不对……不……信呢……我再看看……不会的……”他破碎地叹息着,呼吸越来越紧张,忽然凄厉地大叫一声:“信呢?你竟然骗我!”一下子坐了起来!
“干吗干吗?诈尸啊?”白翦翦吓了一跳。
“啪!”昏头转向的赵登峰被白翦翦狠狠揪了一下脸,猛地痛醒过来,迷迷糊糊说:“信……”
这声音完全不像赵登峰平时的口气,温柔悲伤得足以令多情女子为之心碎,可惜对方是不解风情的白翦翦。
星光下,白翦翦猛然看清了他的脸,吸口寒气。他脸上闪耀着淡淡的银光,她看清楚了,那是泪水。
她从未想过开朗的赵登峰脸上会出现这么强烈的痛苦,甚至可以说悲痛欲绝。他到底梦到了什么?
白翦翦皱起眉头,用力摇了摇他:“快醒醒,你作恶梦了。”
赵登峰迷糊一会才醒过来,叹口气:“啊?原来是梦。”猛然缓过来,很庆幸的样子。
就在这时,莽老板也被惊动了,爬起来说:“怎么啦?”
赵登峰赶紧解释:“没事没事,我做恶梦而已。”
莽老板嘀咕一声:“白天吓到了吧?年青人就是胆子小。”倒头又睡。
白翦翦有点纳闷:“你到底梦见什么了,这么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