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曈已然自行解了衣衫,重新认真处理伤处。
秦皓白见状脸上一热,忙转过身去,向洞口走了几步。他随即想到另一件事:这丫头既然会在他面前毫不避讳解衣疗伤,一定不会为肌肤相亲而非要嫁他了。心头登时一宽。
外面夜色茫茫,孤男寡女身处郊野山洞。秦皓白忽然意识到,这情景倒很有些像那个出了名的艳事……
在那件事里,部争宇与连环儿是一男一女两名游侠,传说他二人多年前曾偶然一起于山间歇宿,就此生了私情,后来连环儿还为部争宇生下了一个孩子。
秦皓白为自己此时竟想起这事,心生几分自嘲。这时听到身后没了动静,他回头看去,见紫曈已理好了衣衫,坐在地上望着他发呆。
这丫头没来为方才的事找他算账,也没为昨晚的事向他询问,甚至没有一点惊异恐惧的表情,这与他设想的全然不同。秦皓白问道:“你在想些什么?”
“部争宇和连环儿。”紫曈直言不讳。
秦皓白险些咬了舌头。没错,现在这情景确实像那个故事,不,是艳事,可是,他想不到,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居然也听说过这种传闻,而且,听说过也就罢了,居然还会说出口来。她怎就不觉得,与一个陌生男子说起一件出名的男女艳事有何不妥呢?
这丫头实在怪得离谱!
哪知还有更怪的事在等他。紫曈忽然冒了冷汗,向后缩了缩身道:“连环儿因为与部争宇一起在外面歇宿,就……怀了他的孩子,我可不要……不要像她那样。”一时间惊惶无措至极,简直就要急得哭出来了,“现在怕是已经晚了,这可怎么办?可怎么办?”
秦皓白心里咯噔一下:糟了,这丫头怕是被昨晚的事吓傻了,自己折腾了一个晚上弄来一个神医,却成了个神志不清的傻子,岂非前功尽弃?想到这里,他又冒了冷汗。
其实,紫曈经历了昨晚的巨大刺激,这会儿根本算不上清醒,只是刚刚恢复过来一些浅层意识。医术本能被她熟捻于心,所以她会指责秦皓白医术不精,也会及时为自己料理伤口。见到秦皓白转身回避,她才察觉到眼前情境的暧昧和怪异,进而联想到部争宇和连环儿的出名艳事。她曾为无数的男病人疗伤治病,对男女之妨原比寻常女子要淡漠,更不必说处于这样的迷糊状态之下了,所以想到了,也就毫不避讳地说出口来。
赵锦絮故事匮乏又被紫曈缠得无可奈何之际,这艳事就被当做了故事讲给紫曈听。而朴实的赵妈妈自不会将故事详细到有了“私情”的男女具体会怎么做,以及“孩子”是怎么来的,紫曈虽然精于医术,却仅限于医治伤病,对男女之情全然不知,虽清楚人体构造,却不全了解各个部件都是作何用处,于是当时她就下了个结论:原来一对男女夜间共处,便会有了孩子……
眼前这陌生男子相貌俊美出奇,一身黑衣随着洞外吹进的夜风微微飘摇,长身玉立好似画中墨竹。
紫曈眨巴着眼睛,又走了神心想:我若生了个孩子长的像这人,倒也好看的很。
秦皓白一张俊脸上写满了“匪夷所思”四个字,忽然想起她是个被关在后山多年的人,又有些明白了过来,问道:“你有几年不怎么见人了?”
“四年。”不必清醒过来,紫曈也清晰记得这个数字,可以做到顺口就来。
“怪不得。”秦皓白点点头。明白她只是被关傻了,而非吓得神智失常,他稍稍松了口气。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怪?”紫曈想起两天之前,也从另一个人脸上见过他这样的神情,所以用上了这个“也”字。
自十三岁到十七岁这四年,正是别家孩子渐渐懂事,学着如何为人处事的重要时光。而紫曈这四年过的却是与世隔绝的生活,往日接触的人除赵锦絮与郁兴来之外,就只有那些喝了麻沸汤昏迷不醒的伤者病人。所以任她再怎样天资聪颖精于医术,于这处世一道却是毫无经验可言,遇事也就有着与常人大不相同的反应。她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常人眼中是个怪人,所以见到对方这神态,就怀疑问题是出在自己身上。
或许孩子不会那么容易有的,紫曈心想,惶恐随之淡了一些。
“不错,你确实怪得很。”秦皓白虽惯于寡言,此刻也有些不吐不快之感,“当着我的面解衣疗伤很怪,直言不讳地向我提部争宇和连环儿很怪,醒来后一直纠缠于这些莫名其妙的琐事,却一直不提被郁兴来追杀和被我带走这两件事,就更奇怪。”
这话好似一阵旋风,吹散了紫曈脑中的迷雾,她这才将昨晚那些恐怖经历重拾了起来。秦皓白闯入寿宴、郁兴来意欲杀她、秦皓白出手阻止、携她飞下陡崖的事一一串起。
这才想起,自己永远告别了从前的平静日子,不但与父亲反目,还落到了传说中的嗜杀魔头手中。一时脸色苍白,嘴唇颤抖。
“原来你竟是忘了。”秦皓白望了她片刻,走过来几步,于她面前席地坐下。
紫曈一想起他是谁,心里也就有了畏惧与抵触,赶忙向洞内缩了缩身。
“你觉得眼下自己是否清醒?”秦皓白问。
“我自然是清醒的,你待怎样?”紫曈满眼警惕。
“你若清醒,就好好来听我讲一番道理。”秦皓白暗暗理了一下思绪,与人讲理这事可是他的一大弱项,一点也不轻松,“首先,我来问你,郁兴来这几年来都在利用你代他行医,为他赚取名声。他唯恐这事被人戳穿,所以将你幽禁起来,不放你出来见人,这些事你都知道么?”
“我自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