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买卖乞儿能赚几金,这群人互相瞧了瞧,瞬间便满面皆是贪婪之色。他们往日就是走街串巷的无赖儿,仗着有几分力气横行乡里,靠着敲诈勒索过活。如今官衙武侯、差役几乎都死光了,他们喜出望外,觉得正是四处搜刮钱财的好时候,也好供得日后挥霍度日。不过,县城中的大户、商行几乎都已经被薛延陀人抢空了,他们找了大半日也没能寻得多少好东西,一时难免失落。如今这个主意却让他们很是心动,将城中那些孤儿都卖与粟特人做奴隶,钱财岂不是滚滚而来?
于是,几人纷纷扑了上去,与谢琰打成一团。
李遐玉牵着李遐龄,躲在酒肆内焦急地看着谢琰与那些男子搏斗。一方只是个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少年,另一方却是好几个青壮男子。便是他武艺再高强,没有拔出那柄西域短刀,一时也分不出胜负。
李遐玉知道,谢琰并不认为这些人罪可致死,所以才不忍心杀人。但是若不能尽快分出胜负,以他疲累了这几日所剩余的体力,极有可能会落败。她想了想,带着李遐龄回到酒肆的厨房里,找到了一柄沉重的柴刀,又让李遐龄拿着菜刀护身,这才又奔了出去。
“玉郎,你躲在柜台后头,若是阿姊没有唤你,绝不许出来。”
“阿姊……”
“听话。”
说罢,李遐玉便提着柴刀气势汹汹地冲了出去,出其不意地袭向那群无赖儿。只是,她毕竟从未伤过人,柴刀又沉重,狠狠地一刀砍下去,却并未击中。那躲开的无赖儿反而一拳就把她打开了。
李遐玉只觉得脸上一片火辣辣,耳中嗡鸣不止。她捂着迅速青肿起来的脸颊,心中又羞又辱又怒。连家中长辈们都不曾责打过她,这群市井无赖居然胆敢动手?!而且,她自幼习骑射,如今居然沦落到被街边无赖儿打伤的地步,简直是给祖父祖母和阿爷丢脸!!心中激愤之下,她咬牙再度爬了起来,转身去酒肆中拿了李遐龄的菜刀,又冲了过去。
“李……”谢琰见她受伤,心中大觉惭愧。他一时不忍,换来的却可能是三人都受重伤,被这些无赖卖作胡人奴婢的下场。既然这群人毫无悲悯之心,他又何必心存善念?思及此,他拔出怀中的西域短刀,痛下了杀手。
那些无赖儿想不到他居然身怀利器,想要逃走时却已经迟了。谢琰干脆利落地杀了几人,又挑断了剩下几人的一手一脚筋脉,留下一地的尸首与重伤者。
李遐玉眼睁睁地看着他杀人,紧握着菜刀,脸色丝毫不变。若是她的武艺更高些,同样不会妇人之仁留下这些无赖儿的性命。倒是李遐龄,无声无息地从柜台后钻出来,远远看着那些躺倒一地的人,小脸顿时惨白无比。
“咱们回去罢。”谢琰沉声道,“剩下的时日都不必再出来了。十几天后,想来附近也该派来军队收复县城。到了那时候,规矩秩序都会渐渐恢复,咱们也可用钱财去换取粮食度日。”
李遐玉摇摇首:“这些人在此处流连许久,想必已经收集了不少粮食。为了以防万一,咱们多拿些粮食家去,剩下的便留待其他人来取用便是。”
谢琰略作思索,点头道:“你说得是。说不得还会出什么意外,准备充足些也好。”
这群无赖儿大概已经驱逐了不少寻常百姓,南市内发生了这么一场血肉横飞的斗殴,竟然也丝毫未曾引起旁人的注意。谢琰、李遐玉带着李遐龄往方才无赖儿们出没的地方寻去,很快就找着了不少粮食。他们只取了一袋粟米、一小袋粗面,便匆匆离开了。
回李家宅院的路上,他们好心地告知几个行人南市内有些粮食。那些行人面露感激之色,急急忙忙地奔过去。两人的心情这才好了不少,李遐龄的神色也略微好转了些,看了看谢琰,又瞧了瞧自家阿姊,低声道:“我也想学武艺。”
“当真想学?”李遐玉问,“可不许叫苦叫累。”李遐龄有些先天不足,幼时孱弱得天天喝苦药汤,好不容易才养成了如今这般健健康康的模样。孙氏生怕他吃苦受累损坏身子,便不许他习武。而且,他自己对习武其实也并不感兴趣。
“我……也想保护阿姊。”李遐龄道,有些心疼地看着自家阿姊青肿的脸颊。
李遐玉微微笑起来,却免不了扯疼了受伤的脸,只能捂着半边脸颊道:“那便让祖父教你罢。阿爷的武艺,也是祖父教的。”
“谢家阿兄能教我么?”李遐龄又问。
谢琰看了李遐玉一眼,笑道:“你阿姊答应了,我就教。”
“阿姊,谢家阿兄武艺高强,他也能教我。如此就不必浪费这一个月的时间了。”
这几日经历了太多事,三人皆是既痛苦不堪又惊惶疲惫,难得如此轻松。谢琰眼角眉梢皆是笑意,李遐玉也勾起了嘴角。因看着李遐龄焦急央求的模样甚觉有趣,她故作思考了半晌,这才颔首道:“好罢。不过,你既然认了谢郎君为先生,咱们可得给他一些束脩才好。”
“家里没有肉了,过些日子再给如何?”李遐龄又央道,“谢家阿兄,束脩绝不会少的!”
谢琰有些绷不住想笑了,正要答应,便听见熟悉的大地震动声传来。三人大惊,赶紧往宅院里跑去。
谢琰道:“也许是大唐的骑兵!”
李遐玉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回道:“这个时候来,已经迟了。”她的阿爷阿娘,再也不可能复生。她的家,亦再不可能恢复过去那般模样了。
然而,未等他们到达宅院里,已经饱受摧残的长泽县城中,就再度响起了惊惶的吼声:“薛延陀人又来了!!快躲起来!!快跑啊!!”
“快跑!!薛延陀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