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阿兄之事,若祖父祖母能认下他为义孙,当然最好。若他们顾虑太多不能认,咱们也照旧尊他为兄长便是了。阿兄的叔父或许仍在夏州寻找他,也很该早些让他与亲人相聚才是。”因谢琰家世不凡,李遐玉方觉得祖父祖母可能会心生顾忌。不过,这与李遐龄无关,也不必与他细说。
“我省得。一日为兄,终身为兄。”李遐龄点头道,“咱们能遇到阿兄,也是这些时日里唯一的好事了。阿兄教会了我许多事,我恨不得往后一直能跟着阿兄才好。”
“你居然如此仰慕阿兄?”李遐玉挑眉,“怎么不见你如此仰慕我?”
李遐龄眨了眨眼,赶紧补充道:“我也仰慕阿姊!”
“罢了。”李遐玉笑道,“仰慕便仰慕罢。阿兄什么都会,你也很该好好向他学一学。只是,别因你的事过于烦劳阿兄。”
“我省得。”李遐龄赶紧点头,又加了一句,“像阿兄这样厉害的人,来到边关定是有要事在身。我不会轻易打扰他,妨碍他做事。阿姊尽管放心。”
以谢琰的出身与才能,自然心怀远大抱负。李遐玉想道:只是他并未流露出任何意思,她也不知道能不能帮得上他的忙。话说回来,她一介女流,年纪尚小,又如何能帮得上他?顶多也只能依靠祖父的力量罢了。
而后,姊弟俩终于沉默下来。李遐玉因昨夜休息得不够,便开始闭目养神。不过,坐在她对面的小家伙却频频地看向她,欲言又止。李遐玉似笑非笑地张开眼:“怎么了?玉郎,你想与我说什么?”
“阿姊,你昨晚想起阿爷阿娘了?”李遐龄低声问。
“突然有些想念他们。”李遐玉道,“不过,你安心就是了,咱们家的部曲一定会将他们带回来。到时候,咱们便能……再见到他们了。”
“我倒是不担心这个……”李遐龄紧紧地望着她,“阿姊下回若是想哭,不许瞒着我。我也……我也想……和阿姊一起怀念阿爷阿娘。”
“好,我答应你就是。”李遐玉柔声应道。
因康五郎一早便已经遣仆从骑快马去李家通禀消息,因此他们赶路并不算急。一行人在路旁驿站之侧的小食肆中用了午食,这才接着往弘静县而去。刚进入弘静县境内不久,远远便见几十骑迎面飞奔而来。
康五郎忙命众人让出道来,将牛车赶到一旁,他们策马绕着车而立,以免冲撞了军中之人,或者阻碍了驿道快马传递消息。
这数十人的马术相当出众,骑着骏马瞬息即至。谢琰不着痕迹地望过去,发现为首的竟是一位头发花白、身着窄袖胡服的妇人。她十分敏锐,发觉他的视线之后,便侧目而视,锐利的目光掠过他,竟比寒风还更加凛冽几分。谢琰心中微凛,明白这位妇人绝非寻常之辈。要知道,他即使面对杀人不眨眼的马贼亦不会变色,而这妇人随意的一眼就让他心中生出了危机重重之感。
妇人又看了他们几眼,忽而策马在牛车边停了下来,高声道:“你们可是自灵州而来的康郎君等人?吾家元娘、玉郎,可是在这牛车之中?”
谢琰微微一怔,康五郎与石氏也十分吃惊。他们尚未反应过来,便听牛车内李遐玉惊喜道:“祖母?!”
听得自家祖母的声音,李家姊弟立刻探出了小脑袋。当望见祖母柴氏熟悉的面容时,李遐玉禁不住红了眼眶,如乳燕般跳下牛车,投入她怀中:“祖母!儿终于……终于见到您了!”李遐龄虽觉得祖母这般模样比记忆中还更严厉几分,却并不觉得惧怕,亦是忍不住哭泣道:“孙儿……孙儿见过祖母!”
焦急等待了这么多天,总算见到了孙女与孙儿,柴氏亦是十分动情,将他们都揽进了怀里:“我的儿!你们总算是安然无事!前些日子听闻薛延陀人攻破了长泽县城,我便派了部曲去寻找你们。但他们寻了这么些天,却一直没有传来什么好消息。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们已经……”
李和与柴氏只得了李信一个独子,对他既严厉又纵容。他想摆脱父荫,离开灵州去夏州任职校尉,他们便是再舍不得,也痛快地答应了。而后儿媳以侍奉儿子为借口,带了孙儿孙女同去夏州,他们亦并未阻拦。只是,别离这两年来,每每见着空荡荡的宅子,心中难免思念儿孙罢了。
此番听说薛延陀人袭击长泽县城的消息时,他们简直如五雷轰顶。李和常年驻守边关,柴氏素来巾帼不让须眉,比任何人都清楚薛延陀人的残忍,也比任何人都明白独子的信念与执着。虽说已经尽快派了部曲前去找寻,但过了知天命年纪的他们,却仍是早早地便做好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准备。已经这般年纪,骤然失去了心爱的儿孙,他们心中的哀伤与痛苦自然无须赘言。
因而,乍然得知孙女、孙儿安好的消息,柴氏难免狂喜不已。她一向便是坐不住的性子,不愿再耗费时间等待,就亲自领着部曲过来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