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小雪
认识很多人，做很多事，犯很多错，走很多路。每一条路都是一种领悟。
1
在看完冯唐的《万物生长》之后，忽然没来由地萌生出一种大学情怀。可是细细回忆，我的大学时代真的匮乏得连一丁点精彩都找不出来。大多数时候和别人一样，逃课，谈无趣的恋爱，泡图书馆。
在随后的旅行中，安排了一些名校的行程。去了南京大学，在郁郁葱葱的树林里兴奋地拍了很多照片，出来在学校对面的小巷子里和学生们挤在一起在小馆子吃燃面。
午后的时间忽然下起了大雨。
在雨中，听着那些在学校里边走边讨论哪一门课的老师要求严格、什么时候要筹备考试的话题，莫名地心生羡慕。那时的生活，烦恼和忧愁都那么简单，大多数的姑娘素面朝天，也有一些人化着滑稽粗糙的妆；一对男女牵着手喝可乐，走在湖边就是一场约会；有钱了就和同学们出去吃肉喝酒，没钱了就在食堂吃清炒油菜配小碗米饭。
去天津的时候，特意到南开大学逛了逛，湖里的荷叶有些无精打采。初春的季节，走在学校里又下起了小雨。
所有我曾路过的仰望过的学校，亲眼所见时，居然都是湿漉漉的。和那些大学里的回忆一样。
忆起以前在天津读大学的时候，那时的男朋友有老同学在南开，我们特意过来聚会。见面才知道那个女同学曾暗恋男朋友多年，即便有我在旁，眼神里也有挡不住的热切。趁他去点菜的时候，她羡慕地对我说：“他很不错，对吗？”
我不置可否。
蚊子血与朱砂痣，每个人都能品出不同的味道来。
2
大二那年开始，周末寻了份卖手机的兼职。双休日早早起床，在宿管阿姨刚刚打开宿舍大门的时候，我就匆匆赶往校门口搭乘第一班校车，随后换乘公交。到达市区要花费两个小时，路上买夹了一根香肠的鸡蛋灌饼来吃。
冬天的时候，走在路上，天还没有亮，灌饼的热气给眼镜蒙了层雾。
因为学校的位置在偏远的郊区，每一次外出上班的路上，我都能看着眼前的风景由苍凉到繁华，怎么都看不腻。
有时候提早到了商场，还没有开门。我从包里拿出镜子，躲在角落里悄悄涂一层浅浅的口红。
其实兼职工作也并不忙碌，无外乎是带着要买手机的客人去交费，有的需要教给他们怎么使用。那时候智能手机还尚未普及，一个可以让QQ最小化的功能可以让很多女孩心动不已。
晚上下了班，闹市区里华灯初上，我往公交车站走的步子放得很慢。作为一个城市里长大的女孩，很难不喜欢这绚丽的繁华夜色，是熟悉的，又是令人兴奋的。
回到学校，食堂里的饭食已经所剩不多。大多数时候会点一份炒饼或者煮泡面，起码可以吃到热腾腾的晚饭。作为对自己辛苦一天的犒劳，有时还会让厨子多加一个鸡蛋。
回到寝室的时候，出去逛街玩耍的室友在和别人分享着新买的打折衣服，有的室友还在睡觉，也有室友对着电脑追着新的偶像剧。
我躺到床上，默默地揉着站了一天酸痛的小腿。
3
从小到大，我其实一直是老师眼里听话的乖学生。认真完成作业，考试排名前三，从不做违反纪律的事情。即便高中时有过一次所谓的早恋，期终考试成绩依然在年级前十名中。
每个人的生命里，大概都有一段叛逆。只是有的人来得早一些，有的人来得晚一些。
就像一年里潮湿的季节。
我的叛逆，就是从大学的实习期开始的。
因为是学习的酒店管理专业，学校早早就强硬地安排我们到酒店去实习。
起初是在天津的一家高端酒楼里，每天8点上班，一直到凌晨最后一桌喝酒的客人离开我们才能下班。一同实习的十几个女生被安排住在一个面积不足10平米的宿舍里，晚上回去连进门都要排着队。热水器是坏的，三伏天里不能洗澡，向行政部门反应，也无人回应。
每天只能吃两顿饭，量少味道又差，大多数时候都吃不饱。晚上下班我们都要到小卖部去买大袋的面包，半夜里回去边啃面包边掉眼泪。
这样的日子过了不到一周，在一个早晨，每个人像是商量好一样，在将要上班的时间都没有起床，我们都在等，等有人先开口。
然后在沉默中，我说：“我们不干了，我们走吧。”
于是，所有人在半小时内收拾好了自己的铺盖行李，把服务员的工服和红围裙丢在宿舍里的铁架床上，急匆匆地赶在酒店的负责人发现我们没有上工寻到宿舍来之前逃走。
那时候的我们真是疯狂。
随后我们打了车，被子、枕头、脸盆、水壶把后备厢塞得满满的。穿过整个天津城区，回到了学校的寝室，路上酒店经理打过来的电话一直响，我们都装作没有听见。
学校里安静得吓人。正是暑假，只有值班的宿管阿姨在小房间里百无聊赖地看着有杂音的电视机。
她问我们，为什么都回来了。一群女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惨无人道的实习生活。
自然这场罢工行为逃不过学校辅导员的耳朵。在一番训斥之后，我们毫无悔改的态度终于让他做出了妥协——再次给联系了一家北京的酒店继续实习，环境稍微好了一些。
我们需要继续在学校里等待半个多月的时间，才能开始第二次的实习安排。离家不远的同学都离校了，整栋楼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
学校在荒远的郊区，没有任何餐馆，食堂也没有开放。起先，我们到超市买许多面包、饼干和泡面来度日，空闲的时间就一遍一遍看电脑里存的电影打发时间。
有人从室友的柜子里找到一个小小的酒精炉子，在酒精块消耗光之前，我们算是过上了有些品质的生活。在外面超市买了蔬菜和火锅料，回到宿舍里煮着吃。酒精炉烧得很慢，煮熟的几片蔬菜迅速被分光，然后三个人举着筷子眼巴巴地等着下一锅煮好。
那段日子过得真是精彩，我们一直聊天聊到无话可说。下午太热，我们只好昏睡在床上，结果白天睡得太多，到了晚上又失眠，最后互相讲鬼故事，直到凌晨。
4
在北京的实习我也没有做得长久，遭受店里服务员的挤兑，客人不断地性骚扰，频繁地和领导发生口角。于是，一个月之后又逃回了学校，与辅导员争执之后，所谓的实习也不了了之。
已经是开学的时间，学校里热闹了起来。可是我们整个年级都在外实习，只有我住在宿舍里，原先拥挤的洗漱间空荡荡的，每天早晨去刷牙的时候，我都能听到水流的回声。
我在学校外面的辅导班报了平面设计的课程，周末的时候挤公交上课，平日的时间就闷头在宿舍里完成设计稿作业，因为时间充裕，就做很多个不同的设计版本出来。
生活淡淡的，看自己喜欢的书，学自己喜欢的新技能，连这个我不怎么喜欢的学校和不怎么喜欢的专业，都忽然变得没有那么让人讨厌了。
至少我得到了短暂的自由。
5
大学的最后一年，我提交了外出实习不上课的申请。把学校里的行囊细细打包，站在高速路口等大巴车。
一切开始都难得让人感觉无法下脚。办公室午餐的外卖觉得昂贵，但又要和同事们一起订餐，只好每天点一份最便宜的油麦菜盖饭。到手打开就是几片过水的青菜铺在米饭上。每个晚上都要加班，饿了也只得在小卖部买一包饼干，算计着如何用一个星期的时间来慢慢吃光。
一次在忙一个项目，加班时间很长。项目结束后，负责的经理请我到附近的餐厅吃午餐，他点了一份红烧鸡翅。看我吃得开心，临走时打包了剩余的一半给我，说可以带走晚上吃。
我记得他的眼神，是很多很多的怜悯。
晚上下班回家，高兴地和那时仍然在找工作赋闲在家的男朋友说：“今天吃到了最爱吃的鸡翅，好开心呢，还打包了回来。”
他却陡然发了大脾气，说：“经理为什么要请你吃鸡翅，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那时候是我第一次发觉，其实两个人的距离，可以这么远这么远。连分享一份他人的同情都不能够。
6
我迅速地升职和加薪。生活渐渐好了起来，我像是拼命一样一刻不停地往前跑，每天深夜回到家还要整理资料、改方案，直到困倦至极才洗漱睡觉。
没有外出逛街、没有电影、没有音乐。
那段时光，干涩得没有娱乐。
上班努力完成枯燥又繁重的文案工作，下班就是没完没了的争吵。
然后春天结束了，终于要毕业了。
在学校上课的同学告诉我，哪些科目要考试，还有提前准备毕业论文的事宜。请了假，回到学校，几个过去相熟的同学围着我问工作状况，工资几何。
大部分人很羡慕，也有一些人很嫉妒，也有一些人看着我熬黑的眼眶，知道一切得来不易。
学校的宿舍没有空调，待久了会让人觉得很闷。食堂的饭菜虽然难以下咽，但至少花费便宜。好像知道这日子要过去了，饭后短暂的闲暇，都要在几个教学楼之间转转。
我们排着队换上有些发了霉的学士服，站在教学楼前举着绑了红丝带的纸筒，从校长手里接过毕业证书。很多人在笑着拍照，我只是说了声“谢谢”，回到宿舍里继续完成拖延下来的工作。
和室友们一起到海底捞吃散伙饭，她们聊的人和话题都是我所陌生的。对着菜单，女生们点的全都是蔬菜，最后要了一份扯面，一小根六个人，一人分一小口。
其实大家都没有吃饱。从滨江道走出来的时候，在路边买煎饼果子吃。
读大学之前，我们过着不一样的人生，大学毕业以后也是。每个人都心知肚明的。
7
毕业多年，再无联络。偶然在QQ里遇见，打过招呼也不知道怎么继续聊下去。
大多数人嫁了普通的男人，怀孕生子，辞职在家中，过平淡日子，相安无事。
有时候忽然羡慕这样一种选择，安然无欲地度过一生，是不是也并没有错。
那些夏天再也不会重来。
在北京这些年的每一个炎夏，我都穿着长裤和开衫在冷气十足的办公室里被吹得发抖。一个人在周末外出采购，回来在厨房给自己做一顿大餐，或者在空荡的健身房挥汗如雨。
认识很多人，做很多事，犯很多错，走很多路。每一条路都是一种领悟。
你看，这样一个夏天又过去了。我想要的，都得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