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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蛛丝马迹

森村诚一,日本著名作家,1933年1月生。1967年以《大都会》登上文坛,1969年发表《高层的死角》,获江户川乱步奖。主要作品有《人性的证明》、《野性的证明》、《青春的证明》等一百多部。

本故事根据他的小说《幻灭》改编。

小高省吾和松江俊吉是同人杂志《潮流》的创办人,两人平时关系不错,又都喜欢写小说,但相比之下,松江写出来的小说要技高一筹,只不过从不在外面发表。

这天,松江拿出刚写好的一部长篇小说给小高看,小高只用了半天的工夫,就把它一口气读完了,心里又是羡慕又是妒忌,心想:自己如有这样一部小说就好了。就在这时,他的眼光落在一张报纸的标题上,上面写着某杂志社将举办一次文学大赛,特向社会广泛征稿。小高看了灵机一动,就拿着报纸怂恿松江应征。

松江一听连连摆手,瞪着个近视眼说:“不行,不行,我只在《潮流》上胡乱写写,投到外面我一点也没有兴趣!”

小高建议道:“那么就以我的名义去投稿,得了稿费再一人一半,怎么样?”松江想了想,答应了。

没料到这部小说参选后被评委们一致看好,获得了一等奖,小高还获得本次大赛的“新人奖”。从此,各种约稿信纷至沓来。小高便三天两头跑到松江家求他写稿,写好后抄上一份,署上自己的姓名发表。

本来是太平无事的,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聪明的松江竟学会了赌博,什么赛马、赛车、麻将、纸牌,样样都来,而且十赌九输。这样,稿费刚开始是对半分,发展到后来是三七开,再到后来是全都要,就这样松江还是三天两头要钱,说不给钱的话就把真相说出来。

小高这下懊悔不已,心想,再这样下去的话,自己不被逼死,也要被逼疯啊,于是他心里动了杀机。

经过仔细勘察,他选定鲛浦作为下手的地点。这是个秀丽多姿的半岛尖端,有高达几十米的断崖可以观海,有“自杀胜地”的称号。等万事俱备,小高便主动给松江打电话,说自己住在鲛浦的旅馆里,让他带稿子来这儿取钱。

松江果真上钩,两人在断崖上会面了。寂静的深夜,海面上漂起点点渔火,波涛撞击着脚下的岩石,夜里看去也泛起片片白光。

松江接过小高的钱后,从口袋里掏出一篇小说稿,说:“真是对不起,我好久没写小说了,这两天我赶写了这一篇,你看看怎么样?”

“不急,等会儿再看吧,”小高接过小说稿,动情地说,“这儿的风景真美啊!”说着,他为松江点上一支烟,两人悠然地眺望海景。过了一会儿,小高趁松江不备,用手使劲一推,松江“哎呀”一声就从崖上坠落下去……

小高很兴奋,一回到旅馆房间,便迫不及待地打开松江的小说稿。这篇小说题为《湮灭的溪谷》,写的是追捕的警官和被追捕的逃犯跑进山中的溪谷,正遇上暴风雨,大水把入谷的木桥冲走了,两人被困在谷中的传奇经历。小说生动地刻画了敌对双方身陷绝境的心理状态,令人心弦震颤,此外对自然情景的描述也异常生动。回东京后,小高便将小说抄了一遍,投寄给一家著名的杂志社。小说发表后在社会上引起很大反响,被评论界认为是小高新的代表作。

却说松江的尸体,是事发第二天早晨被发现的。由于不远处找到了一些钓具,当地警方以钓鱼失足而亡,草率地下了结论。小高心中暗喜,他已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了心腹之患。

三年过去了,小高刻意模仿死者的风格和笔调创作小说,虽不及松江写得精彩,但总体水平还过得去,小高渐渐地成了一个有影响的名作家。

一次,一家著名杂志社特聘小高担任短篇小说创作新人奖的评委。在应征的几百个短篇小说中,小高对一个叫家永的作品评价极高,他努力说服了其他评委,最后家永获得了本次大赛的“新人奖”。

过了几天,当选人按照惯例前来拜会小高。一见面,小高大吃一惊,没料到家永居然还是个警官。家永寒暄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临走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老师,有件小事想请问您:您三年前的大作《湮灭的溪谷》,里面讲到的‘仙醉溪谷’,老师是亲自去过的吧?”

“是啊,我去过,那怎么样呢?”小高听了一愣。

“不,没什么,我不过是偶然想起而已。”家永从容地含笑道,“听说老师从前是《潮流》杂志社的,是吗?”

“那又怎么样呢?”小高皱皱眉,他不想别人提及《潮流》,那是他的一块心病。

“唔,那儿的编辑中有我一个朋友,叫松江俊吉,极有才气,写作的风格有点像老师您的初期作品。可惜呀,三年前他在鲛浦坠崖死了,不知老师认不认识这个人?”

小高心里一颤,含糊地说:“噢,好像是有这个人,不过我不太熟。”他把刚点燃的烟掐在烟缸里,做出送客的姿势。家永仿佛没有看到,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说着索性坐下了。“在表现手法上,老师您同松江的确很相似。比方说,松江形容隐身于暗处的女人,就爱说,‘好像夜空的远星,明明在眼前闪亮,细看就无影无踪了’,而老师您的初期作品,特别是得奖的那部长篇小说,也有类似的描写……”

“你……你究竟要说什么?”听他这么一讲,小高差点儿失控了。

家永的面容还是那么坦然:“请别生气,我在画刊上瞻仰过老师的风采,似乎老师的眼力特别好,有些杂志的专栏文章还特意介绍过,”说到这,他突然话锋一转,“这样的话,老师对远星的形容就有矛盾了。那种现象,只能出现在近视人的眼里,在视力正常的人看来,星星是不会消失的。”

小高暗吃了一惊,他想起松江的确是个严重的近视眼。他想以“这是文学描写,岂能就事论事”的理由来反驳,可话还没出口,家永又开口了:“松江是三年前的夏天死的。在他死之前,准确地说,就是7月9日到他身亡的12日这四天中,老师见过他吗?”

“怎么会见过呢?”小高矢口否认,“我迁居东京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是吗?那可就奇怪了!”家永的眼中闪出一道光芒,“告诉您吧,那年出事前,我同他一起到‘仙醉溪谷’去钓鳟鱼,我打算通过他了解赌博集团的情况。可我俩刚支起帐篷,暴风雨就袭来了,冲垮了小木桥,我俩只好冒险涉水,那是7月9日的事。刚出谷,崩塌的泥石就堵塞了溪谷,再也进不去了,好险哇!就像老师作品的标题那样,成了‘湮灭的溪谷’。可是,老师作品里那种细致的描写,未亲临现场的人是绝对写不出的,也不是用想像就能填补的。当时在现场的,只有我和松江,老师又断言那阶段没见过松江,那么这只能证明:《湮灭的溪谷》不是您的作品,而是出自松江之手。”

小高感到眼前一阵发黑。

家永憨厚的表情消失了,代之以警官特有的冷冰冰的面孔:“实际上,我是最近读到《湮灭的溪谷》才产生疑问的。之后,我把老师的初期作品同松江发表在《潮流》上的作品作了对照分析,结果断定完全是同一个人的作品。在松江知情的情况下,老师窃取了他的作品,这一劣行,就为松江的死埋下了伏笔。现在,请您不要认为我是前来拜会您的当选人,我是作为一名警官而来的。”

小高已经听不到家永最后的话了,绝望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视野……

(陈秋生 编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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