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人所听见的，只是他所懂得的，在一个一切都不断变化的世界中，急于得出结论是愚蠢的。一个人如果能看穿这世界的矫饰，这世界就是他的。
有一天早上，正是上班高峰时候，马路上人来车往。突然，听得一声惊叫，只见一个女骑手的助动车直朝停在马路边上的清洁车撞去，“啊——”不得了，女骑手一个跟斗从椅座上弹出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女骑手的身边很快就围了一群人，大家七嘴八舌地空发议论，就是没人站出来帮忙。女骑手的右侧大腿处，绒裤已经被血染红了，只见她拼足力气，呻吟着说：“谁能帮帮我？”没人回话。女骑手硬撑起身子，无助的眼光朝众人扫了一眼：“你们谁能帮我打个电话？求求你们了。电话费我会给的。”还是没人站出来。
这时候，只见一个穿夹克衫的年轻小伙子，从人缝中挤进圈子里，嚷嚷着道：“噢，我明白了，你是不愿‘出血’，才没人想帮你。这年头啊，双眼向钱看，不怕你落难，落难有钱赚，赚你没商量。”“轰——”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冲天的笑声。
女骑手艰难地说：“我愿出钱，可没人帮我。”
小伙子惊讶道：“真是咄咄怪事，明明有钱好赚，却没人赚，那就不客气了。诸位，”他冲周围人一抱拳，“这钱我赚定了。”他蹲下来，凑近女骑手，说：“现在是市场经济，所有的运作都是市场运作。我要是不救你，你失血过多就会死。说吧，你愿出多少钱？尽量往高处说，别出数太小，冷了兄弟的心，我就会甩手不管，那你可就惨了。你想，是钱重要呢，还是命重要？你睁开眼睛看看，如今的人，在金钱面前都变成了残酷无情的冷血动物，除了我，谁还会来管你？”
小伙子这番话，简直坦率到了不能再坦率的地步。女骑手心里很清楚：除此别无选择。她点点头，挣扎着说：“只要你把我弄到医院，我给你一千块。”
“哗——”围观者一片喟叹。
“好！”小伙子一拍胸膛，“你这事我包了。你掏钱吧！只要钱到了我手上，我保证服务到位。”说着，他见女骑手有些犹豫，问：“怎么了，有难处？没带钱是不是？那好办，你先付我一些定金，多少不拒。”
女骑手看了小伙子一眼，似乎是下了决心似的，从上衣内袋里摸出一叠钞票，递给小伙子，说：“那就拜托你了。”小伙子接过钞票，说了一声：“看哥们的。”便冲出人群，拦住一辆的士，迅速地把女骑手背上了车，朝医院急驶而去。
当女骑手的父母接到小伙子的电话，急匆匆地从几十里之外的家里赶到医院时，女骑手已经很安逸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女骑手把被撞与被救的经过大概地给父母叙述了一遍。母亲一听，赶紧问：“救人的小伙子现在到哪里去了？”女骑手说：“他给我拿药去了，一会就来。”母亲说：“得好好谢谢人家，要不是碰上这么个热心人，你现在还不知在遭什么罪呢！”女骑手嘴一撇：“我付他钱，他替我服务，这有什么谢不谢的。”母亲打断她的话说：“真是傻姑娘，话怎么能这么说！钱就那么重要？要是碰上恶人，把你的东西抢光不说，甚至还会有更坏的事发生呢。你怎么能不谢谢人家？”
他们正说着，那小伙子双手捧着一大堆药走进了病房。小伙子见女骑手的家里来了人，马上冲着女骑手说：“哎！我只有送你来医院的责任，却没有帮你打电话喊人的义务，劳务费得另外算。”女骑手顿时就来了火，说：“你这人怎么这样？你自己说保证服务到位，现在又要……”
女骑手的父亲站在旁边，一直没有机会开腔，这会，他望着小伙子说：“你救了我们女儿，我们很感谢你，但是她付你的钱不少了，足足一千，是不是？你帮她打个电话还要额外加钱，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同病房的人都向小伙子投去鄙夷的目光，这意思不说自明。
这时候，小伙子笑了，正要开口，女骑手的母亲却赶前一步，一把拉住他的手，说：“你说，你要多少钱？我们给你。像你这么热心的小伙子，要不是有事急需用钱，是不会开口闭口把‘钱’字挂在嘴上的，你不是那种人，我不会看错的。再说，你救了我们女儿，就是我们家的恩人，我们还在乎几个钱吗？”女骑手的母亲说着，从口袋里一下子就掏出好几百块钱，全部塞进了小伙子穿着的夹克衫兜中。
此刻，小伙子脸上的笑没有了，他很严肃地对女骑手的父母说：“好吧，现在我可以对你们实话实说了。其实我是与你们家女儿开玩笑的。我这人就这毛病，喜欢逗乐子，哪里有打个电话也要劳务费的道理。”小伙子把钱还给女骑手的母亲，随后又掏出一卷钱和发票，递给女骑手，说：“实际上，围观的人当中，一定有很多人都想出手帮你一把，并非人人都是冷漠自私的。但是他们又都害怕惹祸上身，因为你是交通事故，人家好心好意把你弄到医院，万一到时你的亲朋好友赶来了，却一口咬住他们是肇事者，或者万一你咬住牙根死不开口，你叫帮忙的人怎么解释得清？”说到这里，小伙子朝女骑手的父母挤挤眼：“更何况你们的女儿又是这么年轻漂亮的姑娘，到时候如果她男朋友来了，又要疑心别人是不是想揩姑娘什么油，你让帮忙的人如何做人？”说着，他指了指刚才递给姑娘的钱和发票，“你给的一千块钱，除了挂号、治疗、买药等等的花费，总共用去九百块不到一点，这是剩余的钱与发票，你对对数字。你现在应该知道我收你一千块钱的用意了吧？既方便你的抢救，也可防止我被人反咬一口。倘若你的家人要让我好人不能做，你又良心泯灭，一口栽害是我撞了你，我不是有口难辩吗？而现在有那么多的围观者证明，我是为了钱才去救你的，我就不怕你了。因为我没有授人以柄。”小伙子说完这些之后，转身就抬脚离开病房，“对不起，我上班迟到了。”
女骑手一家愣怔在那里，待回过神来要向小伙子道谢时，女骑手的父母奔出病房，已不见了小伙子的踪影。
（曹无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