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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杜家钢刀

在京城,谈起杜老刀,没有不知晓的。那时,在刑部主事的是个清官,杜老刀就在刑部衙门里当差,干的差事就是处决犯人。

杜老刀出身于刽子手世家,虽说年龄已经五十开外,但还是神采奕奕,健步如风。杜老刀出名,一是因为死在他手下的犯人都是十恶不赦之人,二是因为他有一把祖传的特大钢刀,寒光闪闪,锋利无比。这钢刀究竟杀了多少恶人,没有人能说得清。

杜老刀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杜大虎,二儿子叫杜二虎。杜大虎虎背熊腰,力大无穷,是个接班的料,所以每次行刑,杜老刀都要带上杜大虎到京郊的刑场去看杀人,一是为练他的胆,二是让他学习行刑的技艺。

别看刽子手杀人是粗活,却也算五行八作的手艺人。既然是手艺,就有行规,有诀窍:刽子手杀人不仅要胆大,还要心细,一刀“喀嚓”下去,犯人的头要像切菜似的干净利落;要是一刀杀不死犯人,就是犯了行忌,刽子手不仅要断臂自残示众,而且永生不得再吃这碗饭。

这天,京城里又要处决一批犯人。一大早,杜大虎穿着一身簇新的红衣裳,随着行刑队伍来到郊外的刑场,连今天算上,杜大虎已经是第三次独立行刑了,从今往后,他也就要成为杜老刀真正的接班人了。

刑场上早已人山人海,全是看热闹的。不一会儿,十八个黑衣犯人从囚车上押解下来,十八个红衣刽子手也全部到位,一个个腰圆膀阔,脸上全蒙了红布,只露出两只眼睛。

死囚犯们被带到指定位置,堵上嘴巴后跪在地上。只有杜大虎面前的一个死囚例外,他被身后那个大个子士兵狠狠连踢了三脚,却依然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后来上去七八个士兵,才总算把他撂倒,让他跪在地上。

这个死囚犯外号“花蝴蝶”,是个臭名远扬的“采花贼”,平时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更让人发指的是,他只要一见到略有姿色的姑娘、媳妇,就一律先奸后杀,手段极其残忍。官府发榜文通缉了他三年,才将他缉拿归案。今天,监斩官有意将花蝴蝶安排在杜大虎的面前,就是想让这恶棍死在杜家钢刀之下。

三声追魂炮响过后,监斩官大喊一声:“行刑!”监斩官话音未落,杜大虎便刀借人力、人借刀威,他手里的钢刀如闪电一般向花蝴蝶的脖子劈去。

但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了:杜大虎的钢刀剁在花蝴蝶的脖子上,竟就像剁在钢板上一样,只听“乒”的响了一声,许是杜大虎使的力气太大,钢刀竟挣脱他的手飞出三丈开外。杜大虎看看花蝴蝶的脖子,仅被刀砍出一道红印。他惊呆了!整个刑场,除了花蝴蝶自己,所有的人全都惊得目瞪口呆。

花蝴蝶扭过头,朝杜大虎“嘿嘿”冷笑两声:“小子,你杀不了我!”

花蝴蝶的冷笑惊醒了杜大虎,也惊醒了刑场上围观的人们。有人就把对花蝴蝶的愤怒转到杜大虎头上:“杜大虎,你他妈的逞什么能?你愧对杜家钢刀,愧对天下百姓!”

杜大虎望望吼他的人们,默默地走过去拾起钢刀,突然“啊”地一声大叫,原来他右手挥刀,把自己的左臂砍了下来,鲜血立刻洒了一地。面对到刑场上来围观的百姓,杜大虎重重地跪倒在了地上……

行刑时辰已过,按规矩,花蝴蝶过了这一次刑期,再处决就要等到明年秋天。

第二年秋天,花蝴蝶又被押上了行刑台,因为这次是杜老刀亲自操刀,来围观的人更是里三层、外三层。

不过这次杜老刀一直等到第二声追魂炮响过之后,才走上行刑台。站在近处的人们注意到,杜老刀的腮帮子鼓鼓的,像是含着什么东西。

第三声追魂炮响过之后,监斩官扯着嗓子喊道:“行刑!”

别的刽子手都纷纷手起刀落,可杜老刀却没有立即动手。只见他提起钢刀,轻轻拭了拭,突然一低头,张开大口,对着花蝴蝶的脖子喷出了一股带着冰碴的水。那冰水落在花蝴蝶的脖子上,“哧”地立刻升起一团白雾,就在这时,杜老刀大喝一声,双手举起钢刀就朝花蝴蝶的脖子砍去。

但是谁也没有料到,经验老到而且从没失过手的杜老刀这回栽了:锋利的杜家钢刀落在花蝴蝶的脖子上,立刻被反弹了回来。人群中发出一片惊讶声。杜老刀脸色煞白,他当了几十年的刽子手,从来都是一刀定局。看来,这个花蝴蝶的功夫实在了得!

杜老刀的父亲也是当刽子手的,杜老刀小的时候曾听父亲说过:刽子手最怕遇到有奇功的死囚,一旦这个死囚将全身的气运到脖子上,就会刀枪不入。杜大虎上次失利,杜老刀就认定花蝴蝶身怀奇功,所以今天他特地找来冰块,在第一声追魂炮响过后,含了一些在口中,等行刑时用冰水来破花蝴蝶的功夫,可没想到还是失利了。为了维护杜家刽子手世家的荣誉,杜老刀一咬牙,举起钢刀也砍下了自己的一条手臂。

其实,杜老刀猜得没错,花蝴蝶确实有奇功护体,那是一位高人传给他的。去年行刑时,操刀的是杜大虎,他逃过一劫,他料到今年行刑操刀的一定会是经验丰富的杜老刀,所以这一年来他在监狱里加紧练功,终于今天又逃过一劫。花蝴蝶扭过头来,对杜老刀“嘿嘿”一阵冷笑:“杜老刀,你这招如果在去年用上,我命早休矣。可你怎么今年才来?哈哈,晚啦!”

杜老刀实在忍不下这口气,沉着脸回到家里,跪在祖宗灵位前哭喊着:“我愧对祖宗,我愧对杜家钢刀啊!”他悲凄地喊着,一头磕在地上,再抬头时已是血流满面……

转眼到了第三年秋天,眼看离执行刑期只有几天了。

这时,杜二虎已长大成人,他走到娘身边,说:“娘,为了爹和大哥,为了杜家钢刀,我要去请斩花蝴蝶。”

杜老刀的妻子看着在祖宗灵位前长跪不起的丈夫和大儿子,拍拍二虎的肩膀说:“儿啊,你一定要对得起杜家钢刀。去吧,娘有事出门几天,你尽管去请斩花蝴蝶。”

处决那天,花蝴蝶又一次被押上了行刑台。按规矩,今年如果还杀不死他,他就会被当场释放。那花蝴蝶连续逃过两劫,在监狱里又练了一年功,他看到今天站在身后行刑的刽子手竟是个毛头小后生,便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花蝴蝶的笑声惹恼了在场所有人,“杀死花蝴蝶”、“为民除害”的呼声,浪起潮涌。

三声追魂炮响过之后,监斩官大声喊道:“时辰已到,行刑!”

整个刑场一片寂静。

第三次受刑,花蝴蝶当然也不敢马虎大意,他早已将气运到脖颈之上。

那杜二虎呢,也早铆足了气力,他见花蝴蝶浑身肌肉抖动,脖子和脑袋通红,知道这小子又在运功。杜二虎心里思忖着,举着钢刀迟迟没有下手。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传出一声妇人的尖叫:“麟儿!”花蝴蝶脸色顿时变了。为啥,这是他娘的声音!花蝴蝶顺着声音抬眼望去,只见人群中挤出一位头发凌乱的老妇人,老妇人步子急,一个跟头栽在地上,又一声凄厉的“麟儿”传入花蝴蝶的耳朵。“麟儿”是花蝴蝶的乳名,娘在叫他啊!

花蝴蝶下意识地回应了一声:“娘——”

他这声“娘”未落音,杜二虎举起手里的钢刀砍了下来,花蝴蝶的脑袋顿时滚落到地上……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杜老刀的妻子几天前出门,就是去找花蝴蝶的娘。杜妻对花蝴蝶娘说,她儿子在外面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无论如何请她大义灭亲,为天下百姓除害。花蝴蝶的娘听后眼泪汪汪地说:“你也是做母亲之人,儿子纵有万般不是,可他是娘身上的肉,我哪能去刑场害我的麟儿呀?”后来在杜老刀妻子百般劝说之下,老人家终于答应了,于是就发生了此刻刑场上这一幕。

花蝴蝶死了,花蝴蝶的娘急火攻心,吐出一大口鲜血之后,也当场死在了刑场上。据说,在老人家出殡那天,为她披麻戴孝的是杜家老二杜二虎。

从此,京城的刑场上,再也不见了杜家钢刀……

(王有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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