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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红石寨传奇

明朝时候,河南宝丰县西部有一座红石寨,老寨主姬文伯传出话来,要以摆擂台的方式为独生女儿英娘招亲。

方圆百里的人都知道,这英娘不仅美貌出众,而且武艺超群,老寨主没儿子,平时抵御攻打寨子的响马时,常带英娘出阵,那英娘使得一手好剑,是老寨主的左膀右臂。这些年,老寨主自感年老体衰,为英娘和寨子日后着想,他要为英娘寻个武艺高强的男人做夫君,所以要摆下擂台招亲。

招亲那天,寨子里人山人海,好汉云集,比武是真刀真枪,从日出一直比到日落,到最后,擂台上只剩下了一条好汉。那汉子身高九尺,面如美玉,他就是方圆百里名闻遐迩的拳师,名叫中原红。

老寨主和英娘看到中原红称雄擂台,不禁暗自高兴,私下里便让家丁回去预备酒菜,准备收擂了。

可就在这时,只听台下一个尖尖的声音叫道:“且慢!人人都有份的事儿,何不待俺也来一试?”

人们回头看时,却不见人影。

好一会儿,才听见有人说:“在这里,在这里!”

众人争相观看时,只听“哇”一声,满场哄笑。

老寨主瞪眼细瞧,只见一个脑袋硕大的侏儒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好容易才挤到擂台前来。老寨主不由皱了皱眉:“孩子,这不是玩的地方,看你也看了,笑你也笑了,回家玩去吧!”

那大头侏儒并不答腔,一个箭步跃上擂台,往中原红跟前一站,一捋袖子,露出了两条细细的胳臂。

台下人又是一阵哄笑,站在一旁的英娘顿时面红耳赤。中原红本不想出手,一看英娘如此尴尬,心里就来了气,飞起一脚就想把这个大头侏儒踢下台去。没料大头侏儒人倒了地,可就是不见他下台。

以中原红的腿上功夫,别说来个侏儒,就是八九尺高的汉子也消受不起。这一来,中原红立刻意识到对方来者不善,待稍稍缓过神来看时,就见那大头侏儒横着身子开始在地上盘旋起来,旋起的阵阵寒风直朝他腿上扫来。

防备不及的中原红左躲右闪,可还是被大头侏儒旋起的寒风裹挟着一个跟头栽下了擂台,身子半天动弹不得。待重新站起来后,他狠狠扫了大头侏儒一眼,扭头就走。

顿时,台下一片惊呼。

此时,大头侏儒站起身来,看着台下众人:“还有哪位好汉上来?”

无人应声。

英娘着急了,她哪里容得一个侏儒来做自己的夫君?只好亲自出场。英娘涨红着脸,对大头侏儒说:“你这厮算不得好汉,人家打了半天你才上场,以逸制劳,难服众人。本姑娘愿与你一比,你若能赢得,也算有话可说。”

大头侏儒本不想和英娘交手,可英娘抽出双剑就连出狠招,大头侏儒不愿伤着英娘,只是躲闪。那英娘打不着大头侏儒,非常恼怒,不禁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一番腾挪翻滚直冲大头侏儒而来,但她很快就感到自己体力不支了。

大头侏儒这时才出手,仰面一倒来了个就地十八滚,轻扫英娘的玉腿,把英娘一屁股扫倒在擂台上。

老寨主在一边看得真切,这人的功夫甚是了得。可大头侏儒如此长相,实在让他难以接受,唯此爱女,怎能嫁给这种人呢?可自己既已言出,不能在众人面前失信哪,怎么办?

老寨主想了想,朝台下众人抱拳说:“今日这位英雄获胜,我暂且把他留在寨里。但这擂台是要设一年的,凡英雄皆可来此一显身手,我定把小女与寨子交给最后的赢家。”

老寨主话是这么说,但他心里其实根本就没打算把英娘嫁给这个侏儒,他是有意要让大头侏儒成为众矢之的,相信早晚有一天此人会被打下擂台的。所以,大头侏儒虽被老寨主留在了寨子里,可是却倍受冷落,吃住都无人过问。

但大头侏儒并不计较这些,他心里明白,以自己的相貌,别说是英娘这样的美女,就是一般的姑娘,自己也不敢想。他之所以要打这个擂台,是缘于几年前他和英娘的一次巧遇。

那次,大头侏儒的师傅在街头卖艺时突然晕倒,正好被英娘遇见,英娘当即拿出银子为师傅请医问药,将师傅的命救下。英娘的乐善好施和她的美貌一样,当时就深深地刻在了大头侏儒的心里,让他梦寐难忘。大头侏儒梦想着,若是真能得到这样一位女子,就是拼上性命也值。

现在,大头侏儒就是冲着自己心中长久的梦想而来的,他在寨子东头一个破文庙里住下,每日到擂台前候着应战。开始,还真有上擂台的,但被他那个“就地十八滚”的功夫打下去之后,就没人敢再来了。

眼看着一年的期限就剩最后两天了,这时候,中原红突然出现在了寨子里。原来,中原红是舍不下英娘。

自从败在大头侏儒脚下后,中原红便四处打听对付就地十八滚的办法,可遗憾的是,他正道不好好学,反倒学来了歪门邪道。他把歪点子说与老寨主听,老寨主本不是恶毒之人,可是爱女心切,沉吟半晌后也就点了头。两人决定先做下手脚,第二天再由中原红出面打擂。不过,他们并没有把这一切告诉英娘。

英娘眼看最后的期限马上就要到了,心里也着急呀。她思来想去,觉得大头侏儒虽然身材矮小,可总也是个男子汉呀,岂能没有怜悯之心?她想让大头侏儒自动退出,于是便悄悄备下酒菜去了文庙。

文庙里,除了一顶破草席和一口破锅,什么东西也没有。英娘看着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不由对大头侏儒说:“真不知英雄如此景况,我和家父怠慢英雄了,实在惭愧……”

大头侏儒却连连摆手:“英娘休要这般说话,为了英娘,就是睡在冰窟窿里俺也愿意。”

英娘一边把备下的酒菜拿出来,一边对大头侏儒说:“今天我来,一是向英雄表示歉意,英雄在这里也快住够一年了,我们甚是怠慢,请英雄见谅。二是……我也有一事相求。”

大头侏儒拍着胸脯说:“英娘只管道来,不必客气。”

英娘满满斟了一杯酒,双手捧给大头侏儒,说:“请英雄先喝了这杯酒,不然,我实在不好意思开口。”

大头侏儒听了英娘的话,点点头,说:“打俺落地,除了师傅就没人正眼瞧过俺,今天是平生头一遭,有英娘这么敬俺,俺谢英娘了。”说完,他一仰头把杯里的酒喝净,眼睛湿了。

英娘于是便问他:“英雄对英娘真心否?”

“真。”大头侏儒认真地回答。

“何以为证?”

“命。”

“英娘不要英雄的命,英娘只要英雄顺了英娘的心。英雄愿意不愿意?”

“英娘吩咐,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又何妨?”

大头侏儒这肺腑之言,不由让英娘心头一热:要不是英雄这般长相,可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自己不正是要嫁这样的郎君吗?唉,可惜了啊!英娘的眼圈有些红了,不过她还是硬硬心肠,对大头侏儒说:“英娘本不应说出口的,但见英雄豪爽,就直说了吧。英娘不是赖婚,只是英娘实在是怕见英雄,更不消说日后和英雄同床共枕了。这些日子,英娘一直如同生活在噩梦里,英雄若还怜惜英娘几分,能否退矣?”

大头侏儒半晌不语,泪流满面。

“你走吧,”英娘继续狠着心说,“日后如果咱们还有见面的时候,英娘一定把英雄当作亲哥哥待,英娘还会为英雄温酒做菜……”

这番话,说得大头侏儒真是伤心啊!将近一年来,他守在破庙里忍冻挨饿,为的就是能娶到英娘,这是他平生的梦,可现在英娘却求他离开。他难哪:欲走,心有不甘;欲留,又不忍伤害英娘。

英娘见大头侏儒不说话,一咬牙道:“那好!英娘再给英雄斟上一杯。既然英雄能为英娘拼着性命打擂,又在这破庙里厮守一年,对英娘也算是情深意厚了,那我英娘就是和英雄做上几日夫妻再死,也是无怨的。”

大头侏儒听英娘如此一说,想想英娘对自己师傅的恩情,一跺脚,接过英娘斟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开口道:“俺听英娘的,明日便走。”随后,再也无话。

英娘离开破庙没多远,就听见身后传来大头侏儒的号啕声,英娘心里也酸酸的:唉,怪只怪老天爷无眼,好端端一个英雄,却给了他这副身材。

原以为事情就这么了了,可谁知第二天大头侏儒却没有走成。原来,第二天一大早,中原红就把擂台摆上了,而且摆得比以往热闹多了,一条红色的地毯把整个擂台都覆盖起来,中原红自己一身红衣红裤红腰带,威风凛凛地站在台上。

大头侏儒一看,轻轻摇了摇头,红着眼睛走过去,对中原红说:“俺把擂主让于你,只要日后你好生待英娘就是了。”

中原红一听这话不乐意了:“你休言‘让’字,俺今天非得把你比下去不可!”

这时候,主持打擂的老寨主拿出一件早已准备好了的崭新的红衣衫,叫大头侏儒穿上。大头侏儒一看这阵势,知道自己走不了了,便说:“也罢,比就比,比完了俺再走。看俺不穿这红衣衫,照样赢得!”说完,两手一捋袖子,就站到了中原红面前。

“慢!”老寨主把手里的红衣衫塞给站在一边的英娘,附着她耳朵悄悄说:“你叫他穿上吧,这擂台也是咱家的脸呢!”

英娘闹不清是怎么回事,既然爹说要换那就换呗。她走过去,把红衣衫递给大头侏儒,说:“英雄,就权当是英娘的一片心吧,真刀真枪比,英娘祈祷英雄不出闪失。”

英娘说的是真心话,她本来就是个善心女子嘛。大头侏儒顿时就觉得心里暖暖的,接了红衣衫就换上了。

大头侏儒感激地对英娘说:“英娘放心,俺赢了擂便走。”

大头侏儒话音未落,那边中原红已经叫阵了:“好你个小猢狲,大爷今天让你滚个够,别说十八滚,就是八十滚也不在话下!”

两个人立刻就交上了手,你来我往谁也不让谁。数十个回合下来,大头侏儒仰面倒地准备开始就地十八滚的时候,突然觉得脊背好像被什么东西粘住了,他心里一惊:不好,看对方这般气势汹汹的样子,莫非个中有诈?他赶紧拼着命想从地上跳起来,身子却动弹不得。

就在这当儿,中原红抓住机会立刻连连出手,大头侏儒躲又躲不开,打又打不成,眼看就要大难临头。

英娘看出了事情的蹊跷,一把拉住老寨主问:“爹,今天是怎么回事?”

老寨主叹了口气,说:“闺女,不瞒你说,这红衣衫和红地毯上都涂过牛血,就地十八滚是驴功,沾上牛血就滚不动了。唉,今天只可惜了好一个英雄!”

英娘闻听此言,急忙喊“停”。可那中原红哪里肯住手,鬼头刀舞得“呼呼”作响。倒是大头侏儒,听声音回头望了英娘一眼。但就在这瞬间,中原红手起刀落,大头侏儒的脑袋立刻从颈上飞落下来,在地上转了好几圈后,一双眼睛还直直地望着英娘。

刹那间,英娘痛哭失声:“英雄,是英娘害了你啊!”

英娘此话刚出口,只听那大头侏儒的嘴巴里居然清清楚楚吐出五个字来:“英娘,俺去矣!”

这一声告别,说得英娘脸上的泪水“哗哗”直流。

中原红探过头来想看个究竟,谁知这时候大头侏儒嘴里突然喷出一口血来,直射中原红的面门,把中原红击退了好几步。

中原红不知道,大头侏儒嘴里这一喷,其实是就地十八滚功夫里的最后一着,叫“出口伤人”,大头侏儒如果还活着,这口血肯定要了中原红的命。可惜现在大头侏儒已经身首分家,没了元气,中原红留下了命,但他的眼珠已经迸裂,从此双目失明。

打那以后,英娘再不言嫁。她收留了中原红,以妹妹的名义;她厚葬了大头侏儒,墓碑上的落款是:妻英娘立。

(文兴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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