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雍正年间,北京城里正阳门外有一个卖瓜子的,姓张,人们都习惯叫他“瓜子张”。瓜子张靠着祖传炒卖瓜子的手艺谋生,日子过得挺艰难,却也平安无事。
有一天,瓜子张刚支好摊子,来了一位姑娘,身上穿着粗布衣,衣服上还打着补丁,一看就知道是穷人家的女子。
那姑娘围着瓜子张转了两圈儿,忽然冲着他跪了下去,抹着泪说,她叫温玉,父亲是在前门那儿赶大车的,家里就爷儿俩。不想前日父亲突然吐血不止,不到一天就去世了,温玉孤身一人,北京城里又没有亲友,听家里附近一个卖糖葫芦的老汉说,正阳门外摆摊卖瓜子的小伙子心眼好,人厚道,还没娶媳妇呢,她于是就过来了。
温玉流着泪对瓜子张说:“大哥,你娶了我吧,要不我就没活路了!”
瓜子张一听,心里挺同情这姑娘,再说自己今年也三十了,还是孤身一人,早就想讨房媳妇了,就是没钱,现在人家不嫌他穷,于是就欢天喜地地收了摊子,带着温玉回了家。
说来也是瓜子张有福,这温玉是个挺能过日子的女人。过门后,她拿出一对玉镯,说这是她娘过世时的遗物,让瓜子张去当铺当了,买回一个三节红漆大柜,一节装粮食,一节装衣物,另一节则上了锁,也不知她装什么用。白天瓜子张出去卖瓜子,温玉就在家中绣花,她绣的花鸟虫鱼活灵活现,绣完后让瓜子张拿到街上去卖,一会儿的工夫就被抢购一空。
瓜子张得了这么一个聪明能干的媳妇,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常常自个儿偷着乐。
可没想过了不长时间,邻里街坊中却传出一些闲言碎语,说瓜子张捡的这个媳妇是从窑子里逃出来的,要不咋肯一文钱不要嫁给瓜子张?还有说那小媳妇不是人,是个女鬼,是来吸瓜子张精血的。
这些话传到瓜子张耳朵里,他对头一种说法倒是毫不理会,温玉嫁给他时是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这他比谁都清楚。可对后一种说法,他心里不由起了疙瘩。
为啥?瓜子张想起那还是刚成亲不久,有一天半夜里,他睡着睡着,习惯地伸手去搂媳妇,一伸手,身边竟没人,被窝是空的。瓜子张一惊,以为媳妇掉地上了,下地一摸,还是没有,掌灯一照,屋里也没有,门虚掩着。半夜三更的,温玉会上哪儿去呢?瓜子张挺着急,披上衣服正要出去找,温玉这时却推门进来了,见了瓜子张不好意思地说,她有“三更泄”的毛病,刚才急了,赶紧穿衣去胡同外的茅房。瓜子张一听,跺着脚心疼地说:“看你,这里又没外人,你在屋里方便不中吗?大半夜的跑到外面去,就不怕遇上坏人?”温玉见瓜子张这么心疼自己,连忙再三再四地给他赔不是。可让瓜子张疑惑的是,这样的事以后又发生了好几回,现在被左邻右舍一说,他不禁怀疑起来:难道温玉真的是鬼狐?
这么一想,瓜子张就不由想到一件更让他疑惑的事:那个三节红漆大柜,第三节温玉总是锁得严严实实的,从来没让自己看过,那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呢?瓜子张问过温玉好几次,温玉总说是她女人用的东西,男人不许看。
从此,瓜子张嘴上不说,心里可留上意了。
一天,瓜子张白天出摊后很快就收了摊,到朋友家里睡了一大觉,养足了精神,然后晚上回到家里就假装睡觉,等温玉起身穿衣出门,他就赶紧悄悄跟了出去。
只见温玉出了屋门没走几步,就“嗖”地纵身上了房顶,在屋脊上疾步如飞,一晃就不见了人影。瓜子张吓得差点跌坐在地上,他呆了片刻,心想:这温玉一定是个女飞贼,这种人心狠手毒,说不定什么时候一不高兴,就非杀了自己不可。
瓜子张害怕了,赶紧逃回屋里。进门后他哪还睡得着觉,心想:我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他跳起来,立刻收拾了几件衣服,正要逃,却见门“哐”地一下被撞开了,一个黑衣人扑进屋里,“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瓜子张吓坏了,赶紧闪到一边。过了好一会儿,他见黑衣人趴在那里一动不动,这才大着胆子点亮油灯,走过去一看,黑衣人是个女的,还蒙着脸,左臂中了一把飞镖。瓜子张一把扯下她的蒙面巾,谁知这女人竟是自己的媳妇温玉,已经昏迷过去了……
怎么说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瓜子张顾不得逃了,赶紧把媳妇弄到炕上,扯开她的衣服,见温玉的左臂已经发黑了。瓜子张虽然没学过医,但也知道这是中了毒,他立刻拔下毒镖,俯下身去,用自己的嘴对着伤口,一口一口地拼命往外吸伤口里的血水,随后又拿出金创伤药给温玉敷上,把伤口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瓜子张已经累得差点儿瘫倒,他挣扎着又去熬了一锅绿豆汤,先给温玉灌下两碗,剩下的他自己“咕嘟咕嘟”全喝了下去,然后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瓜子张睁眼一看,天已亮了,温玉还昏沉沉地睡着,不过脸色已经微微泛红,看来没事了。瓜子张从床上爬起来,发现屋门口有一把雪亮的单刀和一个布包,那布包里在淌血水。他心里一紧,走过去打开布包一看,吓得“哎呀”一声大叫起来:那布包里竟是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瓜子张这一声惊叫把温玉吓醒了,温玉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看到自己左臂上的伤口已经被瓜子张包扎好了,她知道事情再也瞒不下去了。
温玉眼中泪光闪动,她告诉瓜子张说:“我给你说实话吧!我叫温玉不假,不过我父亲不是赶大车的,他是内阁大学士,因为为人过于耿直,得罪了不少当朝权贵,他们于是就联合起来诬告我父亲有谋反之意,说他企图反清复明。身为皇上的雍正偏听偏信,竟下旨将我父亲凌迟处死,全家问斩。幸亏我幼时跟一位武功高强的女尼学过功夫,这才只身逃了出来。为了报仇雪恨,我决定隐居在京城,寻机报仇,于是……就找到了你……”温玉说到这儿,泪流不止。
瓜子张听到这儿全明白了:自己的媳妇不是女飞贼,而是一个为父申冤的女中豪杰。
这时,温玉又伸过手来,把那红漆大柜的钥匙递给瓜子张,让他把那个红漆大柜的第三节打开。瓜子张打开一看,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柜子里竟放着几个撒了石灰粉的人头。
温玉告诉瓜子张,这几个人都是诬告她父亲的仇人。昨晚她杀了最后一个仇人之后,就直奔皇宫,打算去杀雍正,但皇宫里戒备森严,她刚潜进宫里就被大内高手发觉,左臂中了一支毒镖,幸亏跑得快,才得以逃脱。更幸亏瓜子张及时为她吸出毒液,要不她早就命归黄泉了。
说到这儿,温玉连连向瓜子张道谢,说:“夫君,我……我真不知该怎么报答你啊!”
瓜子张一听,宽厚地笑了,打趣说:“瞧你,见外了不是?谁让你是我捡来的媳妇呢?”
不过,温玉夜入皇宫,已经惊了雍正,这里显然已经不是他们的久留之地。瓜子张和温玉匆匆收拾了一下,当天就悄悄搬走了,谁也不知他们去了哪里。
(韩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