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县剧团有个叫赵小二的，十多年前还是个初中生，剧团下去招演员，他当时正站在校门口嘴里哼着调儿，负责招收的人见他哼得挺有味儿，就把他招来了。
不料赵小二曲儿虽然哼得好，可上台演戏常忘词儿，出了好几次洋相之后，剧团团长便不让他登台了。赵小二在团里没事干，于是就跟着团里一个作曲的老师学作曲子，可他干这也不行，每次作完一曲，老师看了都不满意，替他修改他又看不懂，气得老师拿他没办法。
这个作曲老师叫吴长乐，在清河县作曲界里，他可以说是“一统天下”。剧团演出经常卖不出票，也就意味着经常发不出工资，可吴长乐的日子却过得很滋润，靠的就是替人家谱曲赚的钱。县里大小单位少说也有几百，逢上节日就会举行文艺晚会，就要拿歌词来请吴长乐谱曲，还要做个光盘拿回去跟着排演，这样一谱一做，一个曲子收几百块，一年下来就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这年吴长乐到了退休年龄，手上也攒了很大一笔钱，于是就买了一套商品房，搬出了剧团的老宿舍。临走时，吴长乐怕客户以后找不到他新家，便吩咐仍住在剧团老宿舍里的徒弟赵小二：“以后有人找我谱曲做光盘，你就把他们带我新家去。”
不久，省里举行民歌会演，要求每个县先自己进行初赛，最终选拔一个送到省里去参加复赛。吴长乐觉得这回又可以有大笔生意来了，他怕赵小二应付不过来，便索性做了一个木牌挂到剧团门口，牌子上写着：作曲家吴长乐已搬新居——往东走三百米，栖贤路18号。还特地画了一个指示箭头，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
不料等吴长乐挂了牌子后走出没多远，赵小二的老婆就把那牌子取下来拎回了家。她对赵小二说：“我把你老师写的牌摘了！哼，咱家穷得都快揭不开锅啦，你这回也作几个曲，趁这个机会给我挣点钱回来。”
赵小二一听，简直诚惶诚恐：这种做法怎么要得？再说平时每次作曲，他都让吴老师改了又改，自己一个人哪行？
这时候，正好有几个人走过来，打听作曲家吴长乐老师住哪儿。赵小二老婆赶紧迎出去说：“吴老师已经搬好远去了，我家小二是吴老师的徒弟，你们把东西放这儿，他会帮你们给吴老师送去的。过几天，你们只要上我家来拿光盘就是了。”
那些人以前曾找吴长乐谱过曲，和赵小二也面熟，于是便放心地把歌词本和定金留下，高高兴兴地走了。等一个星期过后再来，他们果然拿到了光盘。那刻在光盘里的曲是谁谱的？写的是吴长乐的名，谱曲的其实是赵小二！
整整半个月，有二十多个人先后通过这种方式拿到了这样的光盘，他们不知道内幕，一看“吴长乐曲”，银货两讫，欢天喜地。
再说吴长乐，左等右等不见有人上门，不觉有点纳闷：这阵子怎么竟会没人来找我？一天，他接了个电话，是县里主管民歌大赛的头儿打给他的，说：“吴老师，您这回谱的二十多个曲子，跟以往风格不一样啊，不像是您的嘛！”
吴长乐听了大吃一惊：是谁在冒充我的名字？他气呼呼地来到剧团，见挂在门口的指路牌不见了踪影，去问赵小二，竟然在他家墙角落里看到了那块牌子。他这才明白原来是自己徒弟在捣鬼，顿时气得眼前一阵发黑，送到医院后还一直昏迷不醒。
这一来，赵小二和他老婆做下的事就在剧团里沸沸扬扬地传开了。夫妻俩很惭愧，便把冒名谱曲赚来的一万块钱捧去医院，在昏迷不醒的吴长乐病床前跪下了。赵小二痛哭流涕道：“吴老师，对不起啊，我不该冒您大名赚黑心钱，现在我把它们都拿来给您了，您快醒醒吧！”赵小二说完，就把这沓钱放在吴老师的枕头边。
也许是因为吴长乐的耳朵碰到了这沓钱，他动了动，眼睛睁开了，看着赵小二，突然语重心长道：“小赵啊，人穷，但志不能穷。你虽然跟着我学了这么多年，可从来没有像模像样地完整作出过一个曲子来。这怨谁？怨你自己没本事！你能冒用我的名字，但我的风格你偷得了？人家一听曲子就知道不像我的风格，你能蒙谁啊？记住，钱你拿去吧，但不能坏我的名声。”
赵小二和他老婆哪里敢拿这钱啊，怀着做了贼一样的心赶紧回家。
几天后，吴长乐出院了，赵小二上门负荆请罪，将他这些天自说自话作的曲子和做的光盘都带了去，请吴长乐看。吴长乐提了很多意见，还拿起笔作了大量修改，特别是被选送到省里去参加比赛的那首《母鸡抱小鸡》的曲子，他整整改了一天，然后重新将它做成光盘。
十天后，民歌大赛正式开始，并向全省做现场直播。这天晚上，吴长乐早早地就坐到了电视机前，老伴还给他沏了一壶“铁观音”，他一边美美地品着，一边欣赏着直播表演。
清河县选送的《母鸡抱小鸡》，是由一个年轻姑娘主唱的，吴长乐简直看得目瞪口呆，当主持人最后宣布这个节目获大赛一等奖时，吴长乐竟像傻子一样愣在了那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老伴觉得挺奇怪：“老吴啊，你这是咋啦？又不是头一回得一等奖，今天咋就这么激动哪？”
吴长乐连连摇头：“这奖不是我的，得奖的不是我！”
原来，这个获得一等奖的《母鸡抱小鸡》，那姑娘唱的是赵小二谱的曲，并不是吴长乐后来改了的曲子。那天县里主管民歌大赛的头儿打电话给吴长乐，说这回作的曲子不像他以前的风格，实际上是夸他这些曲子作得好，却不知道这都是赵小二冒名顶替吴长乐作的。后来吴长乐把曲子改过后，大家反而觉得没以前的温婉动听，所以最后送去省里的，就还是原先赵小二作的那曲子。
当晚，吴长乐又羞愧又激动地给赵小二打电话，谁知他宿舍里没人接。第二天，吴长乐一大早就赶了去，却见他宿舍门上挂着一把大锁，剧团里的人说，赵小二觉得自己没脸再呆在剧团，已经带着老婆去南方打工了。
吴长乐顿时愣住了，心里真是愧恨难当，嘴里不由喃喃道：“叫赵小二回来！回来……”
（范菊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