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保中今年刚满17岁,人长得精瘦、矮小。他父亲多病,所以家里很困难。两天前,王保中上山捡柴,意外地发现一个獾子洞,他赶紧报告颇有狩猎经验的杨中叔,杨中叔又约了两个青年,四个人一起进了山。
这獾子洞是个石洞,三面是岩石,底部为冻硬的淤泥。獾子为了自身的安全,它们选择冬眠的洞穴,首先考虑大动物尤其是人不能进入。这些小动物把洞深处的淤泥运到洞外,一点点踩实,最后只留下半尺多高、二尺多宽的小洞。因此,眼下人要进洞去是很困难的。
王保中在这次行动中出力最多,他趴在冰凉的地上,用小锄把淤泥一点一点刨下,装满书包,再传给后面的同伙,运出洞外,两天下来,累得骨架子都散了。可杨中叔却只坐在洞口外的火堆旁听汇报、作指挥。快接近獾子的那段路,是个一人多长的窄洞,只有身材瘦小的王保中一人才能进去,当他惊喜地发现四只獾子偎依在獾床上时,杨中叔却说出令人心冷的话:“每人一只,谁也不吃亏。”那意思就是王保中虽然多出了力,但不会多得!
王保中一肚子气,但又无可奈何,他冒着被獾子咬伤的危险,用獾钩将獾子捕住,从狭洞口处一只只传出去。抓住四只獾子后,王保中惊喜地发现:洞里还有一只!他想了想,便不声不响地退出洞来。
王保中跟着杨中叔他们回了家,他只打了个盹,便趁着天黑又走出家门,摸黑走了一个多小时,来到奋战过两昼夜的獾子洞。他穿过六十多米长的狭窄地段,便见到了獾子的“寝宫”,王保中揿亮手电,但那光线极暗,只见一点点红丝。他又从怀中掏出火柴、蜡烛,点燃后,四处寻找,找来找去,就是不见那只獾子的影子。王保中的心冷了,一屁股坐在地下,举着蜡烛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保中才清醒过来,他正打算爬出洞去,突然从洞外传来“呼哧呼哧”的响声。不好,有野兽进来了!王保中吓得手一抖,蜡烛掉地下了,四下里顿时一片漆黑。王保中握紧獾钩,身子朝外探了一下,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这下,他的心提到了嗓门口,不好!难道是杨中叔他们识破了自己的小聪明,前来兴师问罪了?
王保中正在绞尽脑汁地想着对策,狭窄地段的外端响起了脚步声。那儿是一个挺宽敞的地方,可容四个人打扑克,獾子们冬天将粪便屙在那里,所以味道挺难闻。这时,只见黑暗中有微弱的手电光冲这边一闪,随即传来两个陌生人的对话:“到头了,往里进不去。”“别大意,让我再看看。”
不是杨中叔他们!王保中松了口气,可很快脊梁上升起一道寒流:什么人深更半夜顶风冒雪来凑这热闹?难道是特务?王保中平时最爱读惊险小说,知道这些人心狠手辣,要是发现洞里有人,那非灭口不可。怎么办?
黑暗中有人伏下身子,拼命往这边挤,手已伸进王保中藏身的开阔地带。王保中吓得紧贴洞壁,大气不敢出。猛地,洞内火光一闪,“叭叭”两声枪响,一枪打在狭洞正对面的洞壁上,一枪紧贴着王保中的左臂飞过去。
洞内鸣枪,响声大极了,震得王保中两耳嗡嗡响,一泡热尿也撒在棉裤内。他实在是吓坏了。狭洞口外的人吼了几句,终于退了回去。
洞口外,又传来“哗啦啦”抖塑料布的声音,有人从兜里掏酒瓶子,摆食品的声音,又听先前那声音说:“不对,里面有人吧?我咋闻出一股蜡油子味儿?”
又听一个声音说:“我不是告诉你了嘛,几个小子挖獾洞,折腾了两天两宿,能没蜡味儿?你要没那胆子,那就别作案哪。”
噢!这次王保中听出来了,后面说话的那人是他们生产组组长于兴武。听他口气是作了什么案,可跑这洞里来干什么?王保中此时是又紧张又激动,他决心要把事情弄个明白!外面两个人不停地喝酒,啃鸡肉,嚼骨头,那于兴武还不时给同伙打气:“瞧你一惊一乍的,山里人前半夜没有上山的,更何况外面下着大雪,早把脚印给埋了,公安局绝对找不到咱。”于兴武顿了顿又说:“嗬,瞧不出你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那地方怎么给你进去的?”
另一个就显得有些得意,喝了口酒,绘声绘色地说起来:“那地方我已经盯了好几天,他们一楼有值班的,我就从二楼阳台进去,到三楼,我拿着一捆破报纸,往地上铺,怕留下脚印儿,捅开门撬开保险柜一看:差点没把我吓死!你猜猜多少,嗬,整整100万哪。我撕下墙上的两面锦旗,将钱包了,又从原路返回。出了大楼,我才想起铺在地上的报纸没捡净,这等于给警察留下了线索,再想回去,天都快亮了,无奈之中,我才想起山里的大哥你……大哥够朋友,帮小弟外逃,只是这山洞里怕呆不长啊。”
于兴武“嘿嘿”一笑:“别急,大哥我自有妙算。天亮后,咱们从这里出发,翻过几道岗,就有个车站,咱们坐车去大西北,当盲流去。守着这100万,还能饿死人?”
两人一边吃喝,一边研究逃跑的具体办法和路线,把个堵在洞内的王保中弄得苦不堪言,他又冷又饿,更要命的是刚才响的那两枪,硝烟扩散开来,那味儿又浓又烈,直往鼻腔里钻,使他的喉咙口痒痒的,直想打喷嚏。王保中用棉衣袖使劲堵住嘴,谁知一堵反而出了事,嘴巴一张,“啊欠”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有人!”那个案犯“哗啦”扔掉酒杯,顺手又操起了枪。于兴武也跟着站起来,但他还有些怀疑,问:“你听清楚啦,真有人?”“这么大的声音还听不清,肯定是人的咳嗽声!”
两个人“稀里哗啦”忙活了半天,大约把外面到洞口那一段都搜查了一遍,但什么也没发现。于兴武唠唠叨叨地发起了牢骚:“妈的,你真是吓破了胆,那声音或许是刺猬的咳嗽声。”可那案犯仍然不肯轻易相信,他来到洞口处,侧着耳朵听了听,最后脱去棉袄,下决心似地说:“不行,我得进去看看!”
王保中脑袋“嗡”地一下胀大了,他赶紧把獾钩抓在手里,那獾钩三股叉如铁锚般排列,打出去也会置人死地的,王保中心中在想:要死也得抓个垫背的。
“吭哧吭哧”,那案犯挤进狭窄处,一只手伸入洞内,脑袋也进来了,但是,上面有一块坚硬的岩石卡住了洞口,那案犯脑袋过来了,肩膀怎么也挤不进来,只得用手在洞内乱摸一气,差一点就碰到了王保中的棉裤。
终于,那只手抽了回去,王保中冷汗已湿透了内衣,他刚刚暗出一口冷气,不想,那只手又伸了进来,紧接着又露出了那颗脑袋。“叭”打火机点着了,王保中眼前出现一团火亮,他清楚地看到一张长满胡须的大圆脸和一双恶狠狠的眼睛!
此时,王保中只要将獾钩一探,就可以牢牢地勾住对方的下巴颏,可是,他没敢轻举妄动,毕竟后面还有一个拿枪的!
“妈的,里面到底有没有人?”于兴武等得不耐烦了,他大声问道。那案犯在亮光下显然看不到洞里的情形。打火机晃了半天,又烫了他的手,一下子掉在地上,熄灭了,那案犯这才将身子退出去,怏怏地说:“没人,我都看了。”
这时,只听传来一声枪响,紧接着又是“哈哈……”一阵狂笑,接下去只听于兴武自言自语地说:“贤弟,对不住了。其实你也跑不了,抓住也是死刑,还不如这样痛快。钱么,我就笑纳了,省得分不公平。”
王保中见于兴武把那人杀了,更是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趴在那里,听着外面的动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保中终于听到狭洞口外传来响声,于兴武收拾起他的物品,拿起钱袋,然后向洞外爬去,声音越传越远,最后消失了。
王保中迅速地钻出狭洞口,划亮一根火柴,他看到脑袋崩裂、歪倒在獾粪上的那个案犯,也看到了一大堆他们吃剩的食品:有半只鸡,几个鸡蛋,还有一块熟肉,一瓶未启封的酒。他把这些东西用塑料布包好,准备带回家去,但不一会,他又改变了主意,得留在这里,说不定对破案有用。
王保中爬出洞口时,鹅毛大雪仍是下个不停,把于兴武的脚印掩盖了。王保中东张西望地寻找着线索,不想身后山坡上落下一摊雪,正巧掉进他的脖子里,他下意识地回头,“啊呀!”不由惊得目瞪口呆,原来,于兴武从背后绕过来了!
两个人在獾洞前互相对视着,于兴武不自然地笑笑,打起了哈哈:“爷们儿,这事让你看见了,没说的,山里人打猎,管他放不放枪,见面要分一半的,我也分你一半。”
王保中知道要论动武,自己不是于兴武的对手,眼下最重要的是赶紧脱身!王保中装出一副讨好的面孔,叫了声:“于叔,钱我不要,您走您的,我保证什么也不说。”
于兴武老奸巨猾,哪里肯信,他一抬枪,说出的话软中带硬:“保中,你陪叔翻过这道岗,叔分给你一半钱,然后咱俩各走各的。”
王保中知道,跟于兴武走,无疑是死路一条;可要是不听他的话,那也没好果子吃,怎么办?王保中大脑在飞快地旋转着,他很快就有了主意,点点头说:“中。于叔,我陪你走,但你说话要算数啊!”
于兴武说:“不算数,我是小狗!”说着,转身去取东西。
说时迟、那时快,就趁于兴武一分神,王保中“嗖”一下钻进了獾洞。王保中身材瘦小,不大一会儿,便钻到于兴武杀人的那个地方。侧耳听听,于兴武才开始朝里爬进来。王保中无意中碰到那一包食物,忙把它推进狭洞内,又把两罪犯用过的电筒及酒瓶等全扔了进去,最后自己也钻进了保险地带。
于兴武尽管膀大腰粗,见多识广,手里还有枪,可在这狭窄的獾洞里却是处于劣势,他是有劲使不出来,只能干瞪眼。
于兴武靠在狭洞外温言软语地哄劝道:“爷们儿,你出来,听于叔说几句体己话儿。于叔光棍一条,背这么多钱有什么用?跟我走吧,我领你去北京,去上海,吃香的,喝辣的。你干脆认我当爹算啦,咱爷俩把钱往银行一存,我死后,还不全归了你?你家那个穷样儿,八辈子也无力给你娶上媳妇,我给你娶个天仙!长这么大,还没碰过女人吧?咱们有钱,到大地方,只要你看谁好,就可以玩个够。于叔若说半句谎,是驴养的!”
王保中才不信于兴武那些谎话呢!他借这机会,一连吞下了三只鸡蛋,一块熟肉,这才打着饱嗝,对于兴武说:“你要是真有诚意,先到洞外等着,我收拾收拾就出去。”
于兴武见有希望,连声说好,又“呼哧呼哧”地爬了出去。他在外面雪地里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才知自己被愚弄了。待他气冲冲第二次爬回原地时,一股恶臭熏得他差点呕吐起来,黑暗中还抓了一手大便,原来是王保中刚才趁机拉下的。
于兴武再也忍不住了,大声咆哮起来:“小鳖羔子,老子治不了你就是你养的!”说完,举枪朝洞里一阵乱射。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对峙着,谁也奈何不了谁,于兴武尽管有数不清的百元大钞,但在这里一点用处也没有;而王保中有手电筒,打火机,蜡烛和许多食品,从生存的条件看,显然比于兴武优越。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把于兴武困在洞里了,他起初不时地对王保中恫吓威逼,后来又几乎是哀求、讨饶,但王保中一概不理,他们就这样相持着。
也不知过了多少天,王保中吃光了所有的食物,饿得实在抗不住了,他开始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往外爬,在狭窄地段的外端,他看见于兴武已饿得气息奄奄,像条狗一样伏在地上昏睡过去了……
(顾文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