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李云龙一身山民装束,正漫行在一条蜿蜒小道上。只见他肩挑木匠工具担,头戴本地斗笠,嘴里随意地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可他两只大眼睛却机警地观察着四周。李云龙乔装来这一带侦察已经两天了,可至今尚未捕捉到心目中的猎物,心里不免有点焦躁。
忽然,他似乎听到一旁传来“嗡嗡”的鸣叫声,他侧头一看,啊,蜜蜂!他的目光不由停留在前方掩隐在一棵银杏树后的窝棚上。那是一座新盖不久的三角形简易草棚,草棚前辟有一块不大的场地,场地的一角堆放着数十只蜂箱。李云龙加快了脚步,径直向草棚走去。到了场地上仍不见人影,他正欲叫喊,突然听得“呜”地一声怪叫,从草丛内窜出一条大如牛犊的狼犬,恶狠狠地向李云龙扑来。这突然袭击使李云龙吃了一惊,他赶紧镇静了一下,拉开架势,就在恶犬扑到他脚边时,他来了一个勾扫腿,犹如疾风扫落叶,猛地将恶犬扫出一丈余远。恶犬呻吟着爬起来,正要反扑,只听得棚内“阿路”一声呼唤,恶犬顿时服服帖帖地向棚内奔去。随即从草棚中走出一个半老头儿,只见他满脸络腮胡,身板硬健,体格高大。他伸出毛茸茸的大手,赞道:“好拳法,好拳法!”
李云龙并不理会半老头儿的夸奖,嘴里嘟囔着:“老伯,我想讨口水喝,想不到……”边说边向棚里走去。
半老头儿倒也好客,一边让座,一边端过茶水,嘴巴里依然对李云龙赞不绝口:“老弟的南拳功底还真不错嘛,是跟哪位大师学的法儿?”“是家传的一点防身小术。”李云龙漫口应道,转而反问,“看来,老伯对拳数也蛮熟路唷?”“哪里哪里,略知一二罢了。”半老头儿见李云龙盯着蜂箱上写着的“七星大队”字样看,忙转过话题说:“我是七星大队的养蜂员,队里说我有养蜂经验,就给安排了这活计。”
李云龙没搭腔,他叼起一支烟卷,给半老头儿也递过一支。就在递烟时,他猛然发现半老头儿的左侧残了大半截耳朵,只留下月牙般的根儿。他心里不由“怦怦”跳了几下,但立刻不动声色地从裤袋里摸出带有微型摄影装置的打火机,借着给半老头儿点火之际,“咔嚓”一下摄取了他的面相。
半老头儿对李云龙的打火机发生了兴趣,他从李云龙手中接过打火机,玩赏了一番,说:“老弟还使这么一个玩意儿?”
李云龙赶紧接过打火机,淡淡地说:“这是我表弟给买的,他在省城工作。老伯要是喜欢,下次给您带一个来吧。敢问老伯贵姓大名。”“不敢,史大海。”
李云龙有意侧身望了一眼偏西的太阳,故作惊讶地说:“哟,时候不早了,还得赶路呢。”说着,挑起工具担,道谢而去。
李云龙赶回公安局,冲出像片,然后提审郭春香。郭春香一看照片,立即肯定此人正是杀死她丈夫的那个人。
经查阅档案,了解到史大海现年五十四岁,曾是玉泉山阿育王寺的和尚,懂武术,1945年还俗于七星村一带作盗为害,1953年被收捕入狱,1963年刑满释放,现为七星村社员。
李云龙向局领导汇报之后,决定亲往七星村探明情况。
七星村坐落在魔尸岭和青牛岭相毗连的峡谷里,名为乌龙溪和白龙溪的两条山溪,在这里交融汇合,昼夜不息地发出淙淙水声。沿乌龙溪上行不远,有一栈桥于岩壁间悬空而过,这一栈桥实际上就成了魔尸岭与青牛岭连结的纽带。栈桥的西侧,即青牛岭一侧,在山腰平坡上,耸立着一座天主教堂。这教堂自古以来就是方圆几十里信徒们顶礼膜拜的圣地,不过自“文革”始,就停止了活动。
七星村是个拥有百多户人家的大村落,在行政上划归七星大队,全村近乎百分之九十的居民信奉天主教。
隔天下午,李云龙冒着淅淅沥沥的淫雨,仍是上次打扮,挑着木匠工具担,跟在七星大队甄支书的后面,朝村西头走去。
他俩来到史大海家,见大门紧闭着,敲了半天,才慢慢地开了半扇,伸出一个三十上下年纪的女人头来。那女人探头探脑地张望了一下,发觉是大队支书,忙谄媚地笑着打起招呼来。
支书老甄也不搭话,只顾领着李云龙走进堂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李云龙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是一排三间的茅草屋。李云龙已听过老甄介绍,这家就夫妇两口,老夫少妻,没有子女,却也没有发生过口角之类的事。这时,李云龙目视老甄,示意他开口。老甄抓起旱烟筒,开口问道:“大海呢?”“他上山觅野味去了。”女人一边答着,一边用目光不住地在李云龙身上扫来扫去。
老甄直截了当地介绍说:“这位李师傅是我的远房表侄,要在这一带兜揽些木工活,挣几个活钱。你家丁口少,有空房,所以借你家住上十天半个月,房租照付。”
那女人一听,忙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说道:“支书呀,我家哪来什么空房。你是清楚的,我和大海住在东房,西房堆了不少杂七杂八的家什,挤不出呀!”老甄摆出支书的架势说:“不要紧,把西屋整理整理,挤个铺还是可以的。”那女人嘴里嗫嚅着:“那……那也得等大海回来才得定哪!”“这点面子他会给的。告诉你吧,和我表侄在一起保证合得来。”老甄说着立起身,“好啦,就这么定了。”
老甄转身又对李云龙说:“玉虎,你就放心住下吧,这位阿玛婶可是个热心好客的人哪!”说毕,他向那女人扬了扬手,走了。
那个被叫做“阿玛”的女人,眼瞪瞪地望着扬长而去的大队支书,愣了半晌,方才醒悟过来,忙着招待客人。
其实,史大海根本就没有出门。他正躲在东房,把堂屋里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听得老甄走远,即从后窗一跃而出,闪身消失在村后的密林夹道上。
史大海急慌慌来到一间密室。那密室拉着黑色窗帘,光线极暗,室内什么也看不见,唯能见到的只有一个秃头上闪着微光的家伙,他正背窗坐在太师椅上,默默地品味着史大海的汇报。过了好一会。他才慢吞吞地对史大海说:“看来公安局已在注意七星村了,说得更准确些,也就是先拿你开刀了。”史大海听他这么说,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感到脊背发凉。顿了一下,那家伙又继续说道:“听说最近公安局在魔尸岭抓了人……他们丢了欧阳伯卿,又见死了李乞婆,你说他们能不刨根究底么?前天你放蜂碰上的那个不明来历的木匠,而今天这个木匠偏又要在你家住下,你说怪也不怪?那天你们把欧阳伯卿抓来的路上,有没有给他们留下什么把柄?”
史大海惊慌地矢口否认:“没、没有,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嘿,好一个绝对不可能。”那家伙声色俱厉起来,“我问你,欧阳伯卿的那只鞋到哪儿去了?”“……”史大海无可辩解,耷拉下脑袋。
“得立刻把那木匠干掉,使公安局无法插手七星村!”那家伙说到这,语气缓和了些,凑到史大海的耳边,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
史大海挎着猎物回到家里,已是擦黑时分。一见李云龙,立即满脸堆笑地说:“哎呀,是您来啦,欢迎欢迎……晚饭用过了吗?”
他的妻子阿玛告诉他,是支书家的亲戚,要在这里住下,说着,不住地向他丈夫眨眼睛。史大海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可以可以,我们还有一面之交哩!”
用过晚饭,史大海带着一副似笑非笑的面孔对李云龙说道:“寒舍实在窄小,我家后有一柴屋,原本是先父的住所。先父已于前年去世。现空有小床一张,委屈李师傅就在那里住下吧!”
李云龙正要看看他演的是什么把戏,于是随口应道:“出门人不求讲究,但有一留宿之处,也就满足了。”“不过,那间屋子经常闹鬼,你不害怕吗?”“我是不信鬼的,当然也不怕什么鬼。”“那好,其实也没有啥。”嘴里说着,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奸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