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百分之七十的烦恼都跟金钱有关。
这天，家住上海曹杨新村的“老宁波”家里，来了一个贵客。这人外号“老山东”，是当年和老宁波在一个厂里学手艺的师弟。八年前，老山东承包了一爿家具厂，现在早已是家产几百万的大经理。今天，老山东开了“奥迪”小轿车，特来探望老师兄。
中午，老宁波煮了满满一锅宁波汤圆。吃惯了山珍海味的老山东，见了汤圆胃口大开，吃着吃着，他若有所思，忍不住笑出了声。他这么一笑，老宁波也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三十年前……”可老宁波话到嘴边，却又咽住，面对着西装革履、气派十足的老山东，他实在不好意思再提当年的寒酸事了。
穷极无聊不可取
“老宁波”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故事
那事发生在1962年。当时老宁波和老山东两人还都是光棍，住在集体宿舍里。
那个时候，真的是穷啊！有个星期天，宿舍里的五个光棍都不想到食堂去喝那稀饭汤。老山东是宿舍里公认的“小算盘”，他眼珠一转，说：“我们包汤圆吃吧，这样既可以改善伙食，又能少花钞票，每人掏一角五分，就可以吃饱吃好。”
大家一听，都佩服老山东会动脑筋，因为煮汤圆不需要油盐酱醋，自来水不需要掏自己腰包，门房间里又有煤油炉，这样一算，全部费用就是买糯米粉和馅子的钞票。
那时候物价低，五分钱就可以买个肉包子。每人收一角五分，一共是七角五分，买糯米粉和馅子用去七角三分，还剩下两分钞票。
汤圆包好，急着下锅，煮熟分好，各人都是狼吞虎咽。吃完喝光后，宿舍里突然安静下来，你望望我、我看看你，嘴上不说，心里都在盘算：剩下的两分钱，该怎么处理才好呢？
有人“当当”敲着空饭碗开了腔：“唉，如果剩五分钱就好了！”
有人嘟着嘴埋怨：“当初就不该剩，多买两分钱糯米粉不就没事了？”
说三道四，都解决不了问题，这一枚两分硬币，既不能煮着吃，也不能掰成五份分，而且，大家眼睛瞪得像电灯泡，谁都没有发扬风格的意思。
正在相持不下时，老山东眼珠一转，说：“这两分钱正好买盒火柴，一百根除以五，每人二十根。”
大家听了一齐叫好。
当时的火柴每盒一百根，但不巧的是：买回来的这盒火柴，不知是出厂时少装了一根，还是售货员拿走了一根，五个人反反复复数了几遍，就是九十九根！
大家足足沉默了五分钟，最后老山东站出来说：“吃不了亏，成不了人，我少拿一根吧……不过，把……把空火柴盒给我！”
大家不知道空火柴盒能有啥妙用，全都瞪大眼睛，看着老山东。
老山东一笑，说：“火柴盒用过六十次后就不大好使了，这个新火柴盒，还可以用用呢！”
不义之财不能拿
“老山东”讲的故事
这种事，现在说出来真是羞煞人，我这个总经理的台都要坍光啦！唉，那个时候，真是穷得连人都变了态，一分钞票，都看得像人民广场那么大。不过你再聪明，螺蛳屁股转弯再多，也不过是“啄木鸟翻跟斗——卖弄卖弄花屁股”，翻不出啥大世界来！
困龙总有上天时，现在总算是踩着银桥上金桥，越走越亮堂啦。当和尚要有袈裟，做经理要靠政策。邓小平的政策好，他让我们理直气壮、光明正大地赚钞票。就说我们家具厂吧，不但在国内打下了天下，还把戏唱到了国外，赚外国人的钞票！
当然，钞票要赚在正路上，走歪门邪道，迟早要苦头吃足。师兄，告诉你一件事，唉，我为这件事，气得一天没有吃饭。
我们厂里有个小青年叫阿新，是个铜钿眼里翻跟斗的角色。上个礼拜，他去银行存钞票，来储蓄的人多，只好排队。排在他前面的是个民工，那民工一边排队，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叠一百元钞票数起来。一会儿轮到了，民工就将钞票递进了窗口。
营业员是个戴眼镜的姑娘。眼镜姑娘一数钞票，少了一百元，民工一口咬定不会少，两人就争吵起来。民工说话粗鲁，眼镜姑娘气得要哭。
阿新见他们吵得没完没了，就上前劝架：“我说你这位同志呀，你虽然是外地人，在上海做工，也可算是半个上海人，上海要建设成文明的大都市，你也有责任嘛，说话怎么这样不文明呀？再说，银行是讲信用的，怎么会吞吃你一百元呢？”民工被他说得面红耳赤，从眼镜姑娘手中夺过钞票，气呼呼地转身出了银行。
阿新办完“零存整取”储蓄，回到家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一百元，笑得嘴巴都合不拢。这张钞票，正是民工数钞票时掉下来的，当时阿新排在后面，看见后连忙用脚踩住，又假装扎鞋带，弯下腰偷偷捡起钞票，塞到了自己的袋里。周围的人只顾排队，全都没有发现。阿新心想：一百元钞票可以陪女朋友到“大光明”看场电影啦，这种外快捞得神不知、鬼不觉，不拿白不拿！
第二天刚上班，阿新就接到了眼镜姑娘打来的电话，她说：她查了好久，才知道他的单位。昨天多亏他及时调解，不然的话，营业大厅里的秩序就要乱啦，银行领导为了感谢他，请他下午来看内部录像。
阿新平时最爱看录像，越刺激越过瘾，现在听说请他看录像，而且还是内部的，正好搔在痒处，恨不得下午改在上午，现在马上就去。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阿新准时来到银行，见到那个眼镜姑娘，就急着问：“小姐，这内部录像刺激不刺激？”
眼镜姑娘“扑哧”一笑，说：“刺激，保你刺激得坐都坐不住。”眼镜姑娘把阿新领到了办公室，招呼他坐下。阿新有点奇怪：银行放内部录像，怎么只招待他一个人看？正想着，电视机已经打开，阿新不看倒也罢，一看真的坐不住了，荧屏上出现的画面是：民工掉下钞票，阿新伸脚踩住，弯腰去捡，放进袋里……
阿新“嘣”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说：“你们这算什么内部录像？”
眼镜姑娘说：“这是经领导批准放的监控录像，不在这里内部放，难道你要对外放？”
阿新急出一身冷汗，狼狈不堪地从袋里掏出一百元钞票，说：“小姐，我如数归还，请帮帮忙，给我点面子……”
眼镜姑娘想给阿新留点面子，但是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第二天，这内部录像的事就传到了我的耳朵里。你看看，这像什么话！国有国法，厂有厂规，我总经理当然要维护企业形象，此事全厂通报不算，还扣发了阿新一个季度奖金。后来，阿新的女朋友也知道了，一封信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和他“拜拜”了。所以我说呀，不义之财，一分一厘都不能拿啊！
良心要比钞票重
“老宁波”讲的故事
有些人，就是不懂这个道理，他们眼里，看到的只是钞票。其实，钞票可以买到好多东西，好多东西又是钞票买不到的。比方说，做人的良心，待人的情分，你用钞票买得到吗？我那个老太婆……（说到这里，老宁波轻手轻脚地走到房间门边，竖起耳朵听了听，又返身坐下）你别笑，我不是怕老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家里也要安定团结嘛！我那个老太婆，上个礼拜在农贸市场买了两斤春笋，她递给菜农一百元的钞票，找回一张五十元，其余都是零票。老太婆拿了五十元去南货店买香菇，营业员告诉她：这是张假钞票。老太婆转身回到农贸市场，那个菜农早已溜得不见了影子。
老太婆回到家里，伤心得要哭出来。师弟，你听了不要笑，我们平民百姓，一个月就这么几张钞票，眼睛一眨，少了五十元，哪能不心疼？我想宽宽她的心，就说：“这有啥，小事一桩，我有个朋友在银行里，过几天我找他去换一张。”
老太婆一听，急着催我快去调换。我被她推出门后，心里急煞：银行里我没有朋友，而且银行规定：发现假钞，一律没收，哪里能用假钞换真钞呢！现在弄假成真，如何是好？
我拿了这张假钞票，在街上走啊走，突然，看到路边有个牛奶摊，摊主是个老太太。我想：她人老眼花，肯定辨不出真假。想到这里，我就走了上去，递上那张假钞，说买两包牛奶。
那老太太根本想不到那是一张假钞票，她顺手把钞票塞进饭单的口袋里，十分殷勤地递给我两包牛奶。我见假钞票脱手，心里暗自高兴，就随口和她搭讪起来：“老太太，你人缘好，生意一定好。”老太太说：“好啥？一包牛奶赚八分，这么多牛奶全卖光，还赚不到二十块钞票。唉，媳妇下岗，我老太太上岗，没办法！”
我听她这么一说，不觉心头一沉：我把这张假钞票给了她，就害她白做两天半生意。老太太这么一把年纪，即使站在街头讨饭，我也要给她一点，现在她是做生意，把牛奶卖给我，我却拿假钞坑害她，我还有做人的良心吗？想到这里，我把牛奶一放，说：“这牛奶我不要了，你把刚才那张钞票还给我。”
那老太太一听急了，说：“老先生，我这牛奶又正宗又新鲜，你就帮帮忙，买了吧！”我被她说得一阵心酸，想了想，把心一横，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十块的钞票，说：“你把五十块还我。这十块钞票，你全给我拿牛奶吧。”老太太听了欢天喜地，差一点跪下来给我磕头。
我回到家里，放下牛奶，偷偷从床底下的皮鞋盒里，拿出五十块钞票，交给了老太婆。老太婆见假钞票换成了真钞票，眉开眼笑乐陶陶，腿肚子上绑铜锣，走到哪里响到哪里，到处吹牛皮。你听听她说些啥，她说：“我家老头子就是有办法，他有朋友在银行里，能把假钞票换成真钞票，你们有假钞票的话，叫我家老头子去换！”弄堂里的几家邻居手头有几张假钞票，正在伤脑筋，听她这么一说，一齐找上门来，急得我双脚直跳，我说：“老太婆，你给我帮帮忙吧，银行里不能换假钞票，那五十块是我的私房钱哪！”
我这么一说，邻居们自然回去了，可是我的日子也就难过了，老太婆知道我藏私房钱，不但全部没收，而且开始严加看管。现在哪，我连买包香烟都要赔着笑脸说好话。啥？你问我后悔不后悔？师弟，实话对你说吧，这张假钞票没有给那老太太，我就啥都不后悔了。虽然只是五十块钞票，但钱多钱少，道理一个：谁把钞票看得比良心重，那就把做人的道理颠倒了。你说对不对？不过说到抽香烟，老是看老太婆的脸色，也实在没有味道，我准备戒烟了……哎，师弟，你做啥？你把这两条香烟送我？乖乖，还是“中华”呢！好，抽完这两条，马上戒烟！
（于东、黄宣林、彭美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