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集中心,大事小事的集散地,热闹非凡,摆摊卖杂货的,卖假药的,装神弄鬼的,没钱只围观的,应有尽有。
毕竟还是小姑娘,每个摊位都去瞅瞅瞧瞧,看什么都有兴趣,被新鲜玩意儿一分散注意力,上官想就忘记刚才的不快了。
一条长街走了一半,突见前面人山人海的。上官想挤进人群,发现不是在卖东西,而是大卖活人!
只见人群中间,铺着一张草席,草席上躺了一个头戴黑色包头,身上穿着扎染马褂的老头。老头子身边又跪着两人,一大一小的兄弟,小的那个穿身着扎染马褂,头戴白色包头,脖子上还挂块牌子,用四种语言写着“卖哥哥葬爷爷”。
“……”
周围有人告诉上官想来,原是这对兄弟死了爷爷,没钱安葬,于是哥哥牺牲自己,贱卖自己,安葬爷爷。
上官想想了想,我只听说过卖身葬夫,卖身葬父,卖身葬兄,还头一次看到卖哥哥葬爷爷的,真是好一段感人肺腑的爷孙情深,好一段成就大义的荡气回肠。
上官想又细细打量起那个牺牲自己成全家人的哥哥,陡然一惊,咦?那个要饭的,哦,不,那个卖身的,怎么长得跟夏大哥有些像?
上官想说的夏大哥名叫夏游,是一个江湖游侠。她曾经在天星阁古玩市场被人骗,是夏游出面相救,赶走了骗子,帮她夺回了被骗走的银子。因此上官想对夏游很是感谢。
后来彼此性格相投,便称兄道妹,做了朋友。
不过夏游并不时常在安京,他随遇而安四海为家惯了,时不时就玩儿消失无踪。向来只有他主动找上官想,上官想寻他基本是寻不到了。
上官想正嘀咕自己是认错人了,那哥哥就吆喝起来了。
“卖身葬爷爷了啊,卖身葬爷爷!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身高八尺有余的英挺男儿,唇红齿白,样貌端正,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养得了母鸡,抓得了小贼,打得了恶霸,卖得了傻萌,款式新颖,利于摆放,家居旅游必备良品。现在购买,只需五两银子,过时涨价不予议价了啊!”
上官想仿佛被一道天雷重震天灵盖,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光看脸还不能太确认,但是这声音一出,她就确认无疑了,可不就是夏游。
夏游吆喝了半天,周围的人也是看热闹的多,真心想帮忙的少。
这时,夏游低头跟那小孩子说了些什么,嘿嘿一笑,拍了拍那小孩儿的肩膀。
小孩儿很听话的“哇”的一声捂着脸哭开了,眼泪跟不要钱似的直往外飞。
周围人的脸上,比起刚才的冷漠,似乎多了一些同情,但还是没有人倾囊相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夏大哥怎么会在这里?还有这卖身一事?上官想心中有太多疑惑,觉得还是要观望一下事态,不能太快就蹦出去。躲在人群中的她,仔细打量起今日的夏游。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有七个多月,夏游的风格变化还是挺大的,虽然不似上次见面那般邋遢,但总有种不伦不类的感觉。
他身上穿的是青白相间的汉人布衫,满头青丝披散在肩头,八角方巾的长白布做包头,却是歪着戴的,左耳隐在头发里,露出的右耳从耳郭处掉下一簇三寸长的彩穗子。
这汉人服饰配上大理人发型的混搭风,完全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上官想在打量夏游的同时,还发现一处不寻常,在他的包头里……
一个贼眉鼠眼的家伙畏畏缩缩地伸出了半个头,亮亮的黑豆眼与上官想圆鼓鼓的杏仁眼视线相交一线……
“!”一人一物均往后一仰,做受到惊吓状。
那是……那是……我一定是眼花了!上官想浑身汗毛直立,她不听摇头自我安慰,不可能的,不可能,刚才那个东西,一定不是老鼠,哪有人把老鼠养在头上的。
等她过一会儿再望过去时,果然什么东西都没有了。上官想再次确信,是自己眼花。
市集上的人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一上午的时间过去得很快,但卖身葬爷的夏游还没把自己卖出去,空气中飘着饭菜香,来源不明,小男孩扯了扯夏游的衣角说:“哥哥,我饿了。”
夏游抿嘴笑着摸摸那孩子的头,安抚情绪道:“乖,不急。”
“他可以不急,我再不吃就真的嗝屁了。”夏游面前的草席下,伸出一只干瘦的手,掀开了盖在脸上的白帕。
那本该因病去世的老人坐起来,伸手拎起夏游的耳朵。
“混账小子,卖了一上午都没把自己卖掉,你爷爷我身板都躺硬了。”
吵闹的市集瞬间安静。
行走的人群瞬间停滞。
此时以夏游为中心,五米之内的视线全都集中到了他们身上。
“段爷爷,您先别气,别扯耳朵,耳朵扯长了不好看,”周围安静得鸦雀无声,只剩下夏游求饶的声音,“卖不出去肯定不是我的问题,好吧,是我们选这地儿风水有问题……别,别扯了,要掉了要掉了!晌午过了我换个位置,保证把自己卖出去!”那个小的也帮忙说情:“爷爷,你别打夏哥哥了。”
“你们两个先扶我一把,腿都硬了,咱们得找地方吃点东西,老家伙不比你们年轻人,一到饭点不吃东西各种折腾。”
“是是是,马上找吃饭的地方。”夏游狗腿道。
那一大一小两人搀扶着他,一卷凉席,当没事人似的,就这么走了。
周围围观群众,表情各异,但都表达着同一种情绪,像是被从天而降的狗屎砸到一样,不过倒也没人刻意去阻拦他们的意思,主动让开一条道来。
夏游等人经过上官想跟前时,她上前一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夏游愣了一下,随即脸上一喜:“上官小妹!”
上官想手指搅着耷拉在肩上的一缕小辫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夏大哥。”
夏游和上官想在天府广场上相认后,上官想二话不说,请他们大吃大喝了一顿。酒足饭饱后,夏游也把事情告诉她这段时间自己去干了什么。
原来在分别的这段时间夏游加入了丐帮,前段时间在益州游荡时偶遇了因得罪了傲剑山庄而被山庄人追杀的童童爷孙。
“傲剑山庄不是名门正派吗?”
“是啊,”夏游拿起筷子吃了口菜,“所以丐帮掌门就不信咯,童童他们在安京还有亲戚,掌门知道我是安京人,便叫我先护送他们来安京找亲戚。”
“然后我小叔他们早就搬家啦,潦倒穷困的我们身上分文也无,又饿得饥肠辘辘,为了吃顿饱饭,大哥哥就安排了刚才那一出。”小童童赶紧抢着回答。
“那你们接下来怎么打算?”
老头儿道:“安京虽繁华,倒也不是自己家乡,我和童童准备去大理。”
这就要走了?上官想看了一眼爷孙,主动掏出钱袋,将钱倒在桌上。
“不知道这些做你们上路的盘缠够不够?”
“这怎么行?上官姑娘与我们爷孙非亲非故的,刚才看着夏游的面子上已请我们吃过饭,现在又塞钱给我们,又吃又拿我是盗匪不成?”
“上官小妹的好意你们就收下吧,”夏游眼中似有赞赏之意,将桌上的钱一分为二,分两份拿给了那爷孙,“之前我就在想如果今天再筹不够钱,我也是要去找她的,这些应该够回家的盘缠,剩下的钱做点小生意,等我查清楚到底是谁杀害你儿子和媳妇,自带了犯人来向你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