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太阳越来越低,最后落在远处的山后,给蔚蓝天空蒙上了一层迷人的红色晚霞。迪拉和安可慢慢停下脚步,打算在附近过夜,他们首先遇到的难题就是寻找食物。迪拉四处寻找了很久,这里除了草和蘑菇外什么都没有,这就意味着他们今晚得靠蘑菇充饥,这是他最不想面对的。安可却很兴奋,兴致勃勃地咬了一口,迪拉眼看着安可脸上的表情从幸福的微笑变成了尴尬的苦笑。
饭后安可可怜兮兮地揉着肚子,想吐又吐不出来,这种滋味太折磨他了。夜空中月亮的清辉洒在空旷的草地上,很是怡人。迪拉取下月亮石放在一块松软的草地上,在月光下静静地打开了。安可兴趣盎然地盯着月亮石,月亮石中的金色小月牙开始慢慢旋转,最后停在一个位置上。
“它怎么能——啊,太不可思议了!”安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仔细端详着那枚发光的月牙,金色光芒朦眬地打在他脸上,“在夜晚才能发光还是在——”
“月光下。”
“难怪要叫月亮石,”安可恍然大悟道,“那中间这枚月牙指的是……”
“这才是月亮石的真正用途,它所指的方向就是乌拉宝贝所在的位置。”
“就像一个指南针。”安可说。
“指南针?”
“人类发明用来指引方向的工具,指针永远指向南方,使用它就不怕迷路了。”安可一本正经地说。
“人类真聪明,我从未见过指南针,可能它和月亮石是同一种物质。”
“不,我还从来没听说过一块能在月光下发光的宝石呢。”安可眼睛里闪烁着月亮石发出的光芒。
“为了知道它的用法我可费了不少劲儿呢!”
“等等……这上面有字。”安可意外地发现皮革上有文字。
他抽出皮革,借着微弱的月光,眯起小眼睛仔细辨认着每一个字,还若有其事地自言自语着。
“一首诗!这上面居然有一首诗!”安可有点激动,“你怎么从来没提起过。”
“是啊,我忘记我旁边站着谁了,早就应该让你聪明的小脑瓜帮我想想了。”迪拉说。
安可小声地读着诗句,读到最后一行动物古语时,迪拉正准备提示,只见安可停了停,一字一顿地读道:“迷茫时让天空为你指路。”
迪拉大张着嘴一脸惊讶,他记得拉法尔曾说过认识这种文字的动物几乎早已绝迹,没想到安可竟然认识动物古语,一股对安可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你怎么会认识……早知道会遇见你就不用费那么多工夫了。”
“你是指动物古语吗?呵呵,是外公在我小时候教我的,他在阿尼玛尔森林研究动物古文明史,对这些文字很在行。”安可笑着说。
“你的外公可真了不起,简直就是另一个拉法尔。”迪拉说,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只贪婪的、故弄玄虚的,但又知识渊博的老海龟,他心里一百个希望安可的外公不要像老海龟一样。
“拉法尔?”安可挤着眼睛问,“他也在研究动物古文明史吗?”
“不是不是,只是一个不恰当的比喻。说来话长,以后有时间再慢慢告诉你。”迪拉说,“好了,早点休息吧,明天一早我们还要赶路。”他重新包起月亮石戴在脖子上。
到了夜晚气温还比较低,迪拉和安可不得不把自己盘成一团靠在一起取暖。这是安可第一次在野外过夜,虽然兴奋,可心里还是有些落寞,他翻来覆去,不停地扇动着那条大尾巴。
“睡不着?”迪拉问。
“嗯。”
“我也是。想家了?”
“没有……”安可轻轻地回答,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后悔出来寻宝吗?明天回去还来得及。”
“不后悔,我会调整自己尽快适应的。”安可故作坚强地说,这时他的肚子却不争气地打起了战鼓。
“给我说说你外公的研究成果吧,动物古文明史?”迪拉为了使安可好受些,赶紧转移话题,问一些安可感兴趣的问题。
“是啊是啊,”安可果真来了精神,“你知道吗,动物文明出现在几万年前,甚至比人类文明起点还早。动物有自己独立的思想、文化和生活方式,随着时间推移,我们的祖先开始使用一些图画和符号来记载自己的文明。”
“记载在哪儿?”迪拉问。
“记载在一些山洞的石壁上,或者海底的石床上——尽管当人类发现这些奇怪符号时坚称那是一种来自地球外的文字——他们宁可相信有外星文明也始终不肯承认动物的文明。人类拼命说服自己相信动物只是像植物那样麻木生长的生命,这更能证明人类的狂妄自大和独占地球的野心。”安可滔滔不绝地说,“听外公说,人类依靠进化出的双手和智慧,在此后几千年里快速发展壮大。他们通过对资源的疯狂掠夺、对动物残忍的奴役屠杀来满足自己的欲望,这快速推动了人类文明并极大打击了动物文明,动物文明就这样变得断断续续,衰落不堪。”
“后来我们的先哲为了拯救并延续这些文明,在几千年前召开了世界动物代表大会,经过研究制定了动物古语作为唯一的动物通用文字,这样,每种动物就可以留下文字记载来保证自己的文明不会随着自身灭绝而消失。从此,动物文明正式从公开转入了地下,人类对此一无所知。”安可说。
“可是现在动物古语几乎已经灭亡,我们都在使用动物现代语。”迪拉说。
“谁能指望一种文字在世界上被使用千年以上呢?动物古语是一种象形文字,虽然很好辨认但书写很麻烦。经过几千年的发展变化,再加上人类的影响,很多动物都灭绝了,动物古语更是支离破碎。”小小的安可语气中满是沧桑。
“看来动物文明也非常不稳定。”迪拉说。
“可以这么说,动物文明史和人类文明史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人类发展壮大前,它们相互影响相互促进,可是当人类霸占地球后,动物被驱逐出赖以生存的家园,生存环境被污染破坏,族群遭到血腥屠杀,有的动物还被人类圈养起来,过着安逸但麻木不仁的日子,他们的文明甚至倒退了许多,否则地球绝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安可的语气很沉重。
迪拉陷入了沉思,难道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向往变成人类吗?假如真变成了人,自己会像人类一样伤害动物、屠杀动物吗?也会像杀死父母的猎人一样,朝一只动物开枪来打碎他无辜的家庭吗?迪拉想到这里不寒而栗。
“哦,当然,我加入你的队伍可不想变成那些残忍的人类。他们只是少数,很少数,迪拉。”安可立刻摇头补充道,他有些后悔说了这么多太过沉重的话。
“你说的很对,安可,我们如果真能变成人类,一定要为动物们做些事情……”
“嗯……”
两个小伙伴都陷入了沉默。迪拉不知道安可是否已经睡着了,他抬头望着镶嵌在夜空中的美丽繁星,闻着潮湿而又诱人的草香味,翻了一下身,用他那毛茸茸的大尾巴轻轻地裹紧自己,低下头,闭上了眼睛。
明媚的阳光照在碧绿的草地上,山丘上雾蒙蒙地飘着一些水汽,草的嫩尖儿上还闪烁着晶莹的露珠。微风唤醒了迪拉和安可,他们稍事休息后又开始了新的行程。他们一路小跑,远处飘来阵阵花香,草地上的野花争先开放点缀着这张绿毯。花越来越多,漫山遍野的野花,一直通到天边白色雪山脚下。春天来了,忙碌的蜜蜂在花丛中飞来飞去,漂亮的蝴蝶也在这里翩翩起舞。安可就像一只贪婪的蜜蜂,兴奋地围绕着那些花朵转个不停,嘴里不停地嘀咕着花名,所到之处激起很多花瓣般漫天飞舞的蝴蝶。迪拉生平第一次看到这么多花,站在这片花海中,他觉得自己都快变成一朵花了。
就这样,迪拉和安可走走停停,穿过了这片花海。天空纯净明亮,草地辽阔壮丽,一眼望去是绵延不绝的丘陵,上面零星散落着牧民的小屋。远处不时传来几声牛叫,白色的羊群在绿油油的草地上吃着草,一条闪烁着阳光的小溪在草原上流淌着,几头牛站在溪边饮水。
“好多牛羊,这里有人类居住啊……”安可欢快地感叹道。
“咱们还是绕道走吧,遇见人类会比较麻烦。”迪拉说。
他们远离了牧民的家畜,在经过小溪时迪拉喝了一些水,安可没有喝,理由是他坚称在溪水中闻到了羊粪味。在离开这里时,一个不平常的细节吸引了迪拉的注意:远处一棵小柏树上拴着一匹白色的小马,他低下头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两侧残留着两道泪痕。迪拉觉得有些奇怪,便和安可朝他走去。
靠近后迪拉才发现,原来小马并不小,虽然还是一匹幼马,个头却比他高得多。这匹马上身白色,一束珍珠色的鬃毛整齐地挂在脖子两旁,四肢慢慢过渡到黑色,憔悴的大眼睛鼓在脸颊两侧,泪水还在眼眶里打转。小马在注意到迪拉的靠近后显得有些不友好,他把脸转了过去,不想让迪拉和安可看到他在默默流泪。
“嘿,朋友,遇到什么困难了吗?”迪拉问。
“觉得我很可怜吗?不需要你假慈悲,狡猾的狐狸!”小马充满敌意地说,用力在草地上划着他的马蹄,发出吱吱的响声。
“我可不是狡猾的狐狸,”迪拉笑着说,“我是能帮你的狐狸!”
“没人能帮我!你们快走吧!”小马冷冷地说。
“迪拉,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安可有点气愤地说,“外公曾经说过,对这种被人类奴化的动物,没有必要同情他们。”
小马听到安可的话愤怒了,他朝天大叫了一声,大口喘着粗气,怒视着安可:“不许!不许你这么侮辱我!”
“我们没恶意,你为什么要哭呢?发生了什么事吗?”迪拉耐心地问。
迪拉的话好像一支软化剂,小马的内心开始松动。他不安地摇着头,怀疑地看着迪拉和安可,内心充满了矛盾。
“我……”
“如果你不想说——”迪拉说。
“不,不……求你了……别再问了……我实在没脸说下去……”小马痛苦地低下头说,“实在没脸……”
“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些,你什么都不说让我们怎么帮你呢?”安可说。
“你们……”小马委屈地说,眼里闪烁着泪光,“真的能帮我吗?”
迪拉和安可一起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小马那脆弱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眼泪挣扎着流出了眼眶,“我……我被人类抓住了……”他伤心地说不出话来,“最大的耻辱是……他们还给我钉了……钉了……钉了蹄铁……泽尔维亚一定不会原谅我的……”
“蹄铁?泽尔维亚?你别难过,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迪拉仔细询问。
小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悲伤地说:“事情是这样的,两天前,在克维克山谷,我们正在迁徙的马群遭到了人类的伏击和围堵,他们要抓一些野马回去驯服。当时情况混乱,几个人骑着马从小路向我们追来,大家都在慌乱逃跑,我突然被身后的同伴撞倒,等我挣扎着爬起来时,马群已经把我甩在了身后。人类骑着家养马很快追了上来,他们离我越来越近,一个马背上的男人扔出绳索将我脖子套牢,之后我就被他们带到了这里……”
“人类真霸道!”安可愤愤不平地说。
“只有你一个被抓到了吗?”迪拉问。
“还有埃塔斯,他上了年纪,跑不动了。”
“又是幼小的和年迈的,他们永远是捕猎者的目标。”安可摇了摇头。
“他现在在哪儿?也被拴了起来吗?”迪拉问。
“他……他已经……被人类杀死了……”小马又开始抽泣起来。
“什么?”迪拉一脸吃惊,一条无辜的生命就这么消逝了。
“留下年轻的,也许还能把他驯养成一匹良驹;吃掉年老的,那对人类来说只是几顿晚餐而已。没错,一定是这样。”安可自言自语道。
“我不知道他们接下来会怎样处置我,我倒希望他们能爽快地杀死我,我现在生不如死……”小马黯然神伤。
“为什么这么说,那些人类虐待你了吗?”迪拉问。
“虐待?不,远远胜过虐待……”小马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马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他们给我装上了蹄铁……耻辱的象征……”
迪拉一脸不解,安可也非常困惑。
“对不起……我实在不明白……蹄铁怎么能是耻辱的象征呢?”安可诧异地问。
小马抬起头一脸严肃地说:“在这个世界上,马被分成两种,一种是被人类驯养的家马,一种是我们这样自由自在生活的野马。我们是同种,但不是同族,外表看起来我们几乎没有任何差别,性格上他们太过温驯、软弱可欺,而我们却刚强自立、无拘无束。家马和野马在骨子里是不同的。”
“就因为他们选择为人类服务?”安可问。
“嗯……我们野马把被人类驯养视为莫大的耻辱,从一匹野马的蹄子被钉上蹄铁的那一刻起,就意味着他灵魂堕落的开始,这是成为人类奴隶的标志,更是一辈子都无法洗刷的罪名……从那一刻起,所有野马不会再接受你,即使你逃出去,也只能独自流浪在山野中……”小马懊恼地刨了刨地,继续说,“泽尔维亚是我们野马族群的首领,他的妻子在三年前被人类残忍地杀害了,他非常憎恨人类,更痛恨被人类奴役的家马。他在我们族群中早就下达了命令:凡是和家马通婚者,或是和人类沾有关系的马一律被驱逐出马群。而我现在这样……他一定不会原谅我的……一定……玛莎也会离开我的……”
“原来如此……”迪拉沉重地说。
“荒谬!无知!只知道极端的仇恨!你们首领一辈子都不会懂得蹄铁的奥妙!”安可义愤填膺地说。
“看你这么怕他,他真的很严厉吗?”迪拉问。
“泽尔维亚一旦决定下来的事就没人能改变。他曾亲手把自己儿子打成重伤,赶出了马群,更何况是像我这样被人类捉住、钉了蹄铁的……他一定不会原谅我的……”
“可你当时没有选择的余地啊!马群丢下你不管,你又被人类的成年家马追赶,在人类智慧面前,没有什么动物能幸免于难,他不能责怪你。”安可反驳道。
“唉……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你们能帮我弄断这跟绳子吗?我打算独自去流浪……”小马心灰意冷地说。